第3章 相逢
归衍一面低头思索那个面具人,一面隐身进了府衙。
在门外看见了“城主府”三字,他才暗暗惊心。因缘际会兜兜转转,竟似逃也逃不过。
府里来往的家丁并不知道此刻迎来了怎样身份的客人,个个面色低沉,行色匆匆。年纪小的下人撞翻了院子里的茶几,管事也无心呵斥。
归衍跟着端药的丫鬟进了后面的园子,整个园子栽满了斑竹,原本的雅致被凌乱的脚步声带出些萧条感。
园子深处格外幽静,别致的小间里隐隐传来咳嗽声。榻上半卧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公子,身形单薄,透着病弱的书卷气。此时正接过丫鬟的药,囫囵喝下去,又急急灌了碗水,才短暂止了咳嗽。
“这不能是帝子吧……”巫白掩面遮住药味,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归衍摇了摇头,示意他听。
“主子,先生已经在取药的路上了。”老管事轻轻顺了顺年轻人的后背,像是生怕揉碎了似的。
那人点头,叹息一声。
“去看看先生是什么人。”归衍道。
不一会儿巫白便已回来。
“整个府上只有西面临水的阁楼里住过外人,应是给家中女眷住的。“
“那便罢了,我们在此等一等。”
此时榻上躺着的病弱青年已不知何时站在靠窗的阴影里,强忍着咳意,不敢惊扰屋外的风景。
院落里凝眸沉思的神祇,被银白的月色轻轻包揽入怀,如落入人间的仙鹤,仿佛他咳一声,便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目光太炽烈,巫白心中警铃大作,冷眼瞥去,下一瞬便挺进了小间,那人不及防备,整个人僵直地被压在墙上。
就着微弱的月光,他才近距离打量这个更显苍白的年轻男子,像是缓过劲来,这人面色不再惨淡,反而慢慢局促起来,耳根微微泛红。
——虽形容枯槁,却又是个暗含上千年修为之人。
“说,你是什么人,出自何门何派!”巫白底声喝道。
青年回过神,猛然呛了一口,转头扶墙剧烈咳了起来,弓着后背,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可别……”巫白从归衍手上接过丹药,逼着他吞进去,口中敷衍喃喃,“无心害命,无心害命……”
青年吞了丹药,咬牙缓了片刻,直起身对归衍、巫白恭敬拜了拜。
“不碍你们的事,是在下这副身体不争气,至于门派……仅仅是早年得了些机缘,谢二位仙长出手救命。”
归衍端详了片刻,道:“我见你有些眼熟,不知可曾见过?”
青年面相俊秀,苍白的脸勉强展笑:“应是不曾,仙长矜贵非凡,若是见过,在下怎会不记得。”
管事正匆匆回来,疾声叩门:“主子,江先生回来了!”
青年一阵茫然,对门外管事温声道:“我已无碍,劳烦师父辛苦一趟,先请他……”
门吱一声猛地被拉开,夜风簌簌地灌了进来,吹得身旁青年猛地一阵瑟缩,归衍扶着门,平静地观摩门外之人。
是他。
那个面戴银纹面具,匆匆离去的人。
“师、师父……”
青年神色忐忑,俯身对那人恭敬一拜。
那人却淡淡看向室内,目光暗沉,与归衍四目相对。
“师父,这位公子是祁川的客人。”
顿了顿,又对归衍道:“这位是家师……”
“江篱。”
颜祁川一怔,不敢相信地看向寡言冷语的师父。
“江先生,一日两面,真是缘分,在下归衍。”
“巫白。”巫白道。
归衍自降世起,便未踏出宫门半步,六界唯有天帝与九河公主知晓他的名讳,出了止虞宫,还远不如巫白的大名好用。
这位江先生却对止虞宫巫白神君的身份仿若未闻,淡淡道:“先前行走匆忙,抱歉。”
“无妨。”
归衍爽快摇头,又望了望颜祁川,体谅道:“你们先忙。”
江篱点头,给颜祁川看完情况,把身上的药交给管家,低声嘱咐了些注意事宜。
归衍耐心坐等了一盏茶功夫,见他们忙完才遣退凡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逗留人间?”
江篱略一沉吟,仍是那副温润语气:“无名散修,尘缘未了,还上不得天庭。”
巫白道:“那西厢住着谁,是凡人还是别的?天界办事,莫要见怪哈。”
江篱傍晚才到,并不知西厢有人,转头看向颜祁川。
颜祁川顿了顿,脸色一言难尽。
“前几日府上来了位自称却邪的红衣少年,说与在下有些尘缘,便住在了府上。”
归衍同巫白传音道:不是说女眷?
巫白噗嗤一声笑出来,颜祁川不知怎么也顿时面红耳赤,掩面咳了两声。
归衍怕他再咳,问道:“他在哪?”
颜祁川惭愧摇头:“他来去无踪,昨日还在府上,今晨便不见了,在下也不知他此刻正在何处。”
归衍点点头,有些遗憾,对方同样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贸然找来打草惊蛇了。
道:“今日叨扰多时,便不留了,咱们天界再会。”
颜祁川忙要相送,归衍抬手拦他,对一旁半响无言的江篱微微颔首,跟巫白一前一后化作白烟散去。
江篱对着白烟离去的方向立了良久,直到夜风冷了下来,嗓音便再无半分温度。
“我竟不知,你还认识却邪。”
颜祁川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后,头不敢抬,将三日琐事一字不漏交代清楚。
“下次他来,设法留住,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江篱冷淡望着地上仁善优柔的凡人弟子,提醒道,“也不能走的太远,明白吗?”
颜祁川挺直脊背,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