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两个选择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姑娘年纪尚小，对于她而言，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的玩儿。我便是不信，在这世上，还有比得过让二姑娘高兴更要紧的事情。”
听到宋世春的话，跟在宋南枝身边的李嬷嬷，当即便笑着，替她说起了话。
她家二姑娘，只需要一生快乐无忧便好。
宋世春虽是府中管家，但是这几位在公子小姐面前伺候的嬷嬷，在府中同样也有极高的地位，再加上本就是旧相识，自然也不会因着这两句话，果真与她争论些什么。
宋世春只是笑笑，才无奈道：“在这府中，疼惜二姑娘的，又不止你一个人，我自然也希望二姑娘高兴就好，可今日，却是宫里来人，一定要见二姑娘，你说，这岂不是大事？”
一句话，让李嬷嬷也顿时愣了几分。
“宫里来人了？”
她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心里的担忧，顿时像是洪水那般袭来。
先前樊嬷嬷才在府中出了事，再加上在公主府，二姑娘惹得小世子哭闹，种种事情，都和二姑娘有关。
现在宫里来人，只怕也是来找麻烦。
回过神来，李嬷嬷也不敢再耽误了片刻，赶忙拉住了想要跑走的宋南枝。
“二姑娘，咱们先去前厅看看，倘若那边没事，再去灵枢阁见阿越公子，也不迟。”
她看着她，说道。
宋南枝还是有些迟疑，她的目光，一直瞧着灵枢阁的方向，一双杏眼中，已然满是一片濡湿。
“可是，阿越哥哥……”
她咬着下唇，倔强的不哭出声。
看着这样的孩子，众人即便心疼，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
“嬷嬷，咱们很快去前厅，然后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不等众人开口，宋南枝已经抢在前面，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二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很快就回来。”
宋世春也向她保证道。
得了宋南枝这句话，众人才又带着她，朝前厅走了。
“来人是谁？可说了要找二姑娘做什么？”
在去前厅的路上，李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道。
“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至于要做什么，倒是没有说。”
宋世春转过头，看了李嬷嬷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低声道：“你怕什么呢，不管究竟有什么事，总归还有侯爷在。”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放心。”
李嬷嬷的声音，比先前放低了不少，一句话，与其说是在回应宋世春，倒不如说，是她在自言自语。
如今夫人不在了，她更要照顾好孩子们才是。
……
众人怀着担忧，走到前厅时，前厅门口，已经站着好些身着宫装的宫婢。
见到突然这么多人出现在家里，宋南枝下意识的朝着李嬷嬷身边躲了。
她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姐姐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二姑娘莫怕，我们都陪着你进去。”看出了她的不安，李嬷嬷拉住了她的手，又劝道：“二姑娘你瞧，侯爷也在屋里呢。”
听得这话，宋南枝才怯怯的点点头，跟着李嬷嬷，踏上石阶，进了屋。
主位上，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嬷嬷，身形瘦削，细长的眉眼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看着既显得刻薄，又显得冷情。
跟在她身边的，同样也是两个年轻的宫婢，生得清秀，唇角微微的扬起一个带笑的幅度。
李嬷嬷虽不是宫里人，但是对于宫里的规矩，倒也是有所耳闻。
这些宫婢脸上的笑容，同样也是经过悉心的培训，才练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在宫里做事，自有一番不同于别处的规矩。
行不回头，笑不露齿，都是最基本的规定。
走路要安安静静的走，不许左顾右盼，笑不许出声，不许露出牙齿，只能抿嘴一笑，脸上必须笑吟吟的带着喜气，不管遇到什么责罚，都不能哭丧，更不能发出声。
可惜啊，当年告诉她规矩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宫里出来传旨的宫人，那代表的便是各自的主子，便是宋远山，也必须恭敬的坐在下方。
宋南枝刚进屋，下意识的便先跑去了自家爹爹面前。
“爹爹……”
她躲在宋远山身边，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嬷嬷。
“绵绵，这是周嬷嬷，去给周嬷嬷行礼。”
宋远山对她说道。
听得这话，宋南枝还是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周嬷嬷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绵绵，你还记得，先前我让你看的那些尸体吗？】
脑海里，突然传来了卜卜的声音。
【记得。】
宋南枝虽不明白，为什么卜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还问了这个问题，但还是乖巧的回答了。
她当然记得那些尸体。
卜卜说，那些尸体，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同样也是传道受业的老师，人们在对尸体进行解剖之后，才发现了人体的奥秘，也对更多的疑难杂症找到了治疗的手段。
所以，那些甘愿奉献出自己尸体的人，都是很伟大的。
【绵绵，你连见到那些尸体都不害怕，为何会害怕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绵绵，你对你娘亲说过，要做最勇敢的孩子，所以不要怕，走上前去。】
卜卜说道。
听得这话，宋南枝才在心里暗暗的下定了决心。
她答应了娘亲，要做最勇敢的孩子。
她一定能做到！
思及于此，宋南枝一点点的迈开脚步，走到了周嬷嬷的面前。
按照先前姐姐教给自己的规矩，她朝着周嬷嬷行了一礼。
“周嬷嬷好。”
但到底太过紧张，让她忘记了，究竟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出这一句。
“早就听公主说起，二姑娘聪慧讨喜，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周嬷嬷看着宋南枝，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来，须臾，她才说道：“我今日前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请二姑娘进宫。二姑娘，你可愿意？”
此话一出，宋远山和其他人皆忍不住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且不说，让宋南枝入宫，是太后多次提及的事情，就是这最后一句，询问宋南枝究竟该如何做，就是在给一个小孩儿设下陷阱。
倘若她敢说半个不字，那便是违抗了太后的旨意。
倘若她同意，那倘若将来，她在宫中出了什么事，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南枝的身上。
被众人瞧着，宋南枝只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看向坐在上面的周嬷嬷，拧着眉头认真思量了片刻，才问道：“周嬷嬷，哪里是宫呀？绵绵为什么要进去？”
听到这个回答，莫说是周嬷嬷，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周嬷嬷愣了一下，才微微笑了。
再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也只是孩子罢了，又能翻出什么花样呢？
到底是大家都太将她当一回事了。
“宫里就是昌平公主从小生活的地方，那里是所有人都想去的存在。”
周嬷嬷回答。
“那里有娘亲和爹爹吗？”
宋南枝又问道。
“没有。”
周嬷嬷不知道她这样问，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回答道。
“有哥哥姐姐吗？”
“没有。”
宫里的皇子公主，又岂是她能高攀的？
“那有师父和阿越哥哥吗？”
宋南枝又问道。
“没有。”
周嬷嬷渐渐失去了耐心。
她实在不明白，这小小的孩子，怎么有这样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既然那里没有绵绵的家人，嬷嬷为什么说，那里是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呢？”宋南枝认真的说道：“绵绵只想和家人在一起。”
“如此说来，二姑娘这是不愿意去了？”
周嬷嬷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狠厉。
这小姑娘，果真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啊。
站在一旁的宋远山，此时的心里，同样是七上八下。
对于让绵绵进宫这件事，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是好事。
“嬷嬷是要请绵绵去家里做客吗？”
在众人的目光里，宋南枝又问道。
“是太后娘娘要请姑娘去做客。”
周嬷嬷回答。
“那绵绵就是太后娘娘的客人啦！”宋南枝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请绵绵去家里做客呢。”
等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嬷嬷才猛的睁大了双眼。
宋远山也顿时将那颗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先前周嬷嬷一直说，太后请她入宫，却没有说，入宫究竟是所谓何事。
但是现在，却让她这趟入宫之行，从前途未卜，变成了入宫为客人。
至少有了这个身份，在宫里遇到其他人，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周嬷嬷如今代表太后，说出口的话，自然能够作数。
她瞧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不过才四岁多的年纪，竟有这般深沉的心思，也是忍不住暗暗的吃了一惊。
她果真是小瞧了她！
“既如此，就请二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周嬷嬷压下心里的怒意，才道。
听到周嬷嬷的话，宋南枝捏着手指，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追问道：“嬷嬷，现在就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不止是宋南枝，就是宋远山他们，也想知道，答案究竟如何。
若是可以宽限一日，他就可以去告诉姜老夫人，或者昌平公主，至少有她们在，太后到底还是会给她们几分薄面。
“自然是现在就去。”
周嬷嬷的耐心，已经被宋南枝磨得消失殆尽，如今见她还有这么多问题，只是冷哼了一声，才道：“二姑娘，太后娘娘已经多次想要请二姑娘进宫，你再是这般推辞，是果真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嬷嬷莫要生气，绵绵一定会和嬷嬷去的，只是，绵绵已经答应了阿越哥哥，今天早上一定要去看他。爹爹说过，人无信不立，绵绵先答应了阿越哥哥，就一定要做到的。”
宋南枝看着周嬷嬷，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微微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绵绵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看了阿越哥哥之后，就和嬷嬷去宫里。”
听她将事情说得这样清楚，周嬷嬷原本不想答应，但是被众人瞧着，她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她现在代表的是太后娘娘，自然不能太过绝情，免得让太后娘娘落得半分不是。
“既如此，二姑娘便快去快回吧。”
她对她说道。
有了周嬷嬷的这句话，宋南枝也不再迟疑，赶紧转身就跑了。
……
灵枢阁里。
阿越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让他生不如死的痛苦感觉。
只是，眼前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陌生。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坐起身，看向外间，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住进了灵枢阁。
“醒啦？”江行舟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汁，不断的冒着热气，“既然醒了，就把这碗药喝了。”
阿越没有说话，目光依旧瞧着外面，像是在寻找谁。
“昨晚你晕过去之后，小姑娘在这里守了你许久，想来现在还没醒，你先把药喝了，再去找她也不迟。”
江行舟将手中的药碗塞到他面前，道。
哼，小孩儿的心思，他怎会看不出来？
被他这样一说，阿越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多了些担忧。
他接过药碗，全然没有半分在意那碗药汁究竟有多难喝，直接一口气全都给喝了。
他只有赶紧喝了药，才能去见枝枝。
“阿越哥哥！”
碗里的药还没有喝完，屋外，已经响起了他一直惦记着的声音。
下一刻，宋南枝已经从屋外跑进来。
等阿越喝完药，刚放下药碗，口中就被人塞了一颗甜滋滋的松子糖。
宋南枝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阿越哥哥，吃了糖，就不会感觉到苦啦。”
她的声音软糯，倒是比口中的松子糖显得更加香甜。
“绵绵，府中来客人了？”
江行舟看了宋南枝两眼，忽而问道。
“不是客人。”宋南枝摇摇头，还是不忘正事，“是周嬷嬷，要接绵绵进宫去的。”
听到进宫二字，阿越飞快的皱了一下眉头。
皇宫啊……
不管是哪里的皇宫，那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