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牡丹宴启
从马车上下来的云粟站在宫门前，她瞧了瞧四周却不见林夫人和林清霓的踪影，娥眉刚疑惑地皱起，一蓝衣宫女便快步上前问道：“请问是中书侍郎林大人府中的小姐吗？”
云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颔首道：“对！”
“林夫人她们已经先行一步，夫人特地嘱咐奴婢带您进去！”
宴会还未开始，宫女走得也不急，云粟得以有时间饶有兴味地欣赏这步步精致又雄浑大气的宫殿景致。此时太阳尚未下山，宫殿各处却早已灯火焰焰，各色宫灯争相迸发着耀眼的光芒，一派声嘶力竭的斗艳架势硬是将夕阳的余晖逼得败下阵来，只得无力地垂挂在宫殿的西北角。宫墙深深，映着惨淡的夕照竟透出股凛然寒意来，整座宫城笼罩其间，犹如一所华丽的牢笼。
宫宴循例在永宁殿举行，宫女带着云粟二人经德政门往西北方向走去，收回目光的云粟却突然一顿，宫女见她脚步慢了下来，转回头轻声问道：“怎么了，林小姐？”
云粟摇头笑了笑：“无事，只是宫殿景致华美，一时迷了眼。”
“林小姐，这边请！”
“好！”云粟含笑跟上了宫女的脚步，她抬头直视着眼前的背影，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前几日，林夫人担心云粟第一次参加宫宴，恐其因心中紧张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特地将大致的流程安排给她讲了一遍，讲述的内容自然也包括此次宴会的地点。据林夫人所说，为方便官员们出入，坐落在宫城东南角的永宁殿向来是举办宫宴的固定场所，此次也不例外，可现在这名宫女却径直带着她们二人往西北方向走去……
画箐亦察觉到云粟的言外之意，默默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宫女带着二人不停往里走，就在云粟觉得她们再往前走恐怕就是嫔妃的寝宫时，便见那名宫女忽然向右一拐。
“玉锦苑，”云粟看着园子上方雕刻的三个大字轻念出声，她微微皱眉看向领路的宫女，“这是？”
“林小姐，舒妃在里面等您！”
“舒妃？”
那名宫女点头，伸手做了一个不容她拒绝的姿势。云粟闻言面色惶惶，转身往里走的步子却没有半分犹豫，她倒想看看这位莫名出现的舒妃究竟是个唱红脸还是白脸的角色。
画箐见状也紧忙跟上，不想却被宫女拦了下来。
“小姐！”
云粟转头看了眼面色焦灼的画箐，微微颔首安抚道：“你在外边等我就好。”
玉锦苑内春色满园，若不是被欺瞒着带到此处，云粟说不定还挺喜欢这个园子的。顺着园中路径往里走几步，她便瞧见一位黄衫女子正背对而立，婀娜的身影在郁郁春色的映衬下显得俏丽又不失雅致。
想来她便是那位舒妃了，云粟收回打量的目光，屈身行礼道：“见过舒妃娘娘！”
“咳咳，快快起来！”佩环玲玲作响，舒妃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便立即转身将她扶起，略带歉意道，“用这种方式请林小姐前来，是我唐突失礼，还望林小姐见谅！”
“娘娘哪里话，得见娘娘是云粟的福气！”
一阵微风拂过，馨香隐隐，云粟抬起头便见舒妃正微笑看着自己，满眼皆是毫不掩饰的惊艳神色，舒妃挽了挽长袖笑道，“想必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何要找你前来吧。”
她点点头，爽快承认：“云粟心中确有疑问。”
“也是不巧，我前几日感染了些风寒，陛下体恤我身子不适，便让我待在后宫里好好休息，因此不便参加今晚的宫宴，想要见林小姐一面只能出此下策……”话语未毕，舒妃以帕掩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娘娘……”
舒妃挥了挥手中的帕子，脸色有几分苍白：“无碍！不知老将军和老夫人身体可还安健？”
云粟见话题突然拐到外祖身上，心中略微诧异，但也照实回答：“劳娘娘挂念，二老身子依然健朗。”
“如此便好！”舒妃闻言欣慰道，“林小姐或许不知，我祖父与老将军乃多年故交，二人虽久未见面，可他心中依然时刻记挂着这位旧友。”
“外祖父倘若得知，定会深感欣慰。”
客套话刚落地，舒妃却突然沉默不语，片刻后她才不赞同地摇摇头：“还是不知为好，少份挂念羁绊便多份安宁自在，我想这也是祖父心中所愿。”她看了眼满脸写着惊讶的云粟，笑了笑，“这便是我找你前来的缘由。”
舒妃抬头望着将尽未尽的薄暮，悠悠轻叹，“凌云城，帝王州，呵！虽然无边繁华却也风云莫测，”她说着便将目光转到云粟身上，“你年纪尚幼，又久居沧州，自是不晓得其中凶险。此番回来，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盼着你出错，盼着从你身上得益。因此无论宫墙内外，甚至是身边亲近之人，你定不要轻信，切记凡事小心谨慎！”
云粟微微一愣，舒妃在“亲近之人”四字上刻意加重了声音，答案呼之欲出，她也心领神会——舒妃所指的唯有林府中人，更确切来说是指她的亲生父母。但舒妃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呢？云粟不得其解，可见她神色恳切，不似作假，亦面带感激道：“娘娘感念长辈故交，特来提醒，此番情谊云粟必当铭记在心！”
舒妃似被她这话逗乐，带着几分笑意摆摆手道：“算不得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看天色不早，宫宴想必很快就要开始，你还是赶快过去，迟了便不好了！”
云粟没有再推辞，屈身告辞后便跟着等在门口的宫女往永宁殿走去。与舒妃的交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云粟到达时，永宁殿中诸位官员及其府中女眷已经来了大半。
莲步轻迈，殿中原本互相寒暄的话语随着她的到来瞬间沉寂了下来。惊艳的、好奇的、甚或是嫉妒的目光一时间齐聚在云粟身上。早已到场的宫中妃嫔以及诸府贵女皆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襟，不甘被压下一头。
“小姐，夫人在那边！”画箐上前一步低声道，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时传到她耳中，身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恐怖，不禁令她想起沧州斗兽场里野兽相斗的情形。关于自家小姐貌美一事，画箐向来十分清楚，但沧州民风淳朴，攀比争艳的风气不盛，再加上周府皆多男丁，小姐们相处也非常和睦，因此这也是画箐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美貌招人嫉恨的能力！
云粟闻言点了点头，举步朝着林夫人的座位走过去，她保持着刚进殿中的速度，不急也不缓，似是没有听到身旁的议论声一般，始终面带微笑。
云粟今日穿了一件银丝云缎衣裙，外笼素色轻纱，腰部系着的织金丝绦更是衬得纤腰盈盈一握。云缎折射出的洁白光芒在轻纱的笼罩下显得朦胧而柔和，荧荧微光在走动间随着衣裙的摆动四处流溢，裙摆处银线绣成的月眠花暗纹仿佛揉碎了的星光，在殿内烛火的照耀下滟滟生辉，既华贵又雅极。
款款翩跹的云粟恰似踏着粼粼波光而来的月下神女，原本艳极的面容偏又生出份月辉泠泠般的圣洁感。或明或暗的目光交织于一处，不同于寻常闺秀身上那份需要细细品味的温婉秀丽，眼前这位佳人的出现正热烈而张扬地冲击着所有人之前对于“美”这一词的诸多想象，正式宣告雷轰电掣般直击人心的华艳巨丽，最能让人臣服。大家缄口不语但都在心中达成了共识，在她面前，以往所谓的“第一美人”也不过尔尔。
云粟目不斜视地来到林夫人身旁，众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萧小侯爷将与林府联姻一事虽未正式公开，但朝中也有不少人揣测出了陛下的心思，口口相传之下已属于公开的秘密。之前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联姻的对象非林府长女林清霓莫属，显然他们都忘记了林府还有一位养在镇北将军膝下的五小姐。揣摩清楚这一关系后，有人松了一口气，有的人却遗憾难当，短短数息间殿中众人心绪皆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