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府来信
小园轻手轻脚地将门阖上，转身便见林晙晔朝这边阔步走来。林晙晔近年来鲜少在府，大多数时间他都跟着其外祖父镇北将军周元在军中训练。虽长驻军营，他身上非但没有沾染上半分军中常见的鲁直气息，反而愈发丰神俊朗，温仁谦逊。细究其长相，与云粟倒也有几分相似，但相较于云粟的妩媚风流，林晙晔的眉眼线条则更加坚毅硬朗，沧州中人每每望之，无一不称叹其有镇北将军风采。
林晙晔刚练完武，此时身穿一件绀青色裋褐，襟衽和袖口处的银丝流云纹随着光线的明暗低调地变化着，然细看却可以发现那些纹路全都绣得歪歪斜斜，在其翩翩仪容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滑稽。不需多想，能让林晙晔做出如此“失仪”之举的，毫不意外只有其胞妹云粟一人而已。
云粟初学绣艺时原想着第一份绣品总归要留作纪念才好，可她自知在这方面向来十窍只通了九窍，若是像周家姐妹一样绣些常见的香包绣囊，按照自己的脾气没几天便会嫌弃得要扔掉，于是云粟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哥哥林晙晔身上。
林晙晔自小看着云粟长大，对其最是宠爱，因此她笃定林晙晔绝不可能将自己送他的东西随意丢弃，可是云粟也万万没料到她的这位哥哥不仅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常在家里大大方方地向众人展示这身衣裳，府中人每每见到这个场景都忍不住低头偷笑一番。这份珍而重之的态度，不免让云粟油然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小园早已习惯这兄妹俩的相处模式，她快步上前，刚要低头行礼便被林晙晔扬手免了，他瞧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云儿这是又睡下了？”
小园听出其调侃的语气笑着称是，林晙晔闻言低头叹了口气，随即正色看向小园叮嘱道：“再过片刻定要叫她起来用膳，云儿身子还未痊愈，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他转头略带不舍看了几眼紧闭的门扉，“本来还想和她道个别的，但既然已经睡下便算了。”
小园初是一愣，随即了然：“少爷您才回府没几天，怎么这么快又要回军中？”
“昨日刚收到传书，我有些不放心打算尽快回去看看，”林晙晔说着顿了顿，“你不必告诉云儿此事，免得她担心！”
“嗯嗯，小园知道的！”
林晙晔说完正准备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朗然一笑：“哦，对了，我这次估计会在那边待得更久一些，不过你让云儿放心，我必然不会错过她的生辰，这段时间就要拜托你们好好照顾她了！”
小园闻言咧嘴笑开：“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姐！”
正当云粟听完小园转述林晙晔离开一事，为此郁闷不已时，前院突然传来周燊回府的消息，这才略微扫去了几分心上的阴霾。
“你最近跟傅先生学了些什么？功课可都做完了？”
云粟刚走到大厅的门前，便听见周燊郎朗的询问声，云粟和小园二人闻言默契地停下脚步，相视一笑。瑾葳站在一旁回答得支支吾吾，云粟见状忙提着裙角跨过门口，拉长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舅舅！”
周燊听见云粟轻快上扬的语调，严肃的神情随之缓和了几分，他笑着抬手免了她的拜礼，看着爱娇地半蹲在膝旁的云粟问道：“云儿，我听说你今日感染了风寒，现在可有好一些？”
“已经无大碍了，谢谢舅舅关心！”云粟仰着一张素净的小脸，笑弯了眉眼。周燊见她面色红润，但仍有些不放心地嘱咐，“还是要多注意些，二月春寒最易伤人了！”
“孩子，过来这边坐！”舅母周氏和蔼地拉起云粟，然她刚一触及云粟的双手便皱紧了眉头：“怎么这般冰凉？”说着扭头朝身后的丫鬟道，“快去拿一个暖炉来！”
“不必如此麻烦，”云粟忙出声阻止，“不过是走过来时院里有些风，等会儿便好了。”
周氏见云粟坚持也就作罢，只是一边握紧她的双手，一边忍不住摇摇头：“你呀，莫要顽皮！”
站在厅堂中间的瑾葳见父母二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云粟身上，瞬间松了口气。她趁二人不注意时冲云粟眨了眨眼睛，哀怨的小脸上挂满了“帮帮我”三个大字。
云粟收到这一求救讯息，也朝她挑了挑眉，帮忙转移话题：“舅舅，我们本以为还要再过一两天您才能到府，这次怎这般迅速？”
“我这次回来确实是赶了些脚程，”周燊抿了抿唇，他瞧了眼云粟，犹豫片刻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云儿，我前几日接到林府来信，信上说你母亲近日身体有些不适，颇为记挂你，他们……他们想让你暂时回凌云城看望一下你母亲。”
周燊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遑论云粟，就连周氏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云粟呆呆地愣了会儿才伸手接过书信，只是她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疑惑地看着周燊：“母亲的身体？”
周燊笑着摆摆手：“我问了邓管家，他说你母亲并无大碍，只是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比不得往常咯！”
“邓管家？”周氏惊讶地插进话来，“这信是邓管家亲自送来的？”
“对，”周燊点点头，他明白云粟这十几年来受到的委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诚恳道，“云儿，他们担心你第一次回凌云会不习惯，特意让邓管家亲自过来。邓管家年纪不小，一路舟车劳顿的，我便先让他下去休息了，吩咐他明日再来见你。现在这里都是自家人，你对回林府这事可有其他想法？”
云粟捏了下手中的信，随即又快速松开，脸上并无任何委屈之情，“母亲身体不适，为人子女自然应当前往照料，只可惜哥哥刚刚离开府中，想必母亲也很挂念哥哥的……”
“哈哈哈，”周燊闻言抚须大笑，“你母亲信中倒是没有提及晙晔！”
没有吗？
云粟悄悄瞥了下手中的信，压下了心头的诧异，而周氏听毕却脸色一沉，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周燊倒是没注意二人的异常，他刚收到林府的来信时，也同他们一样觉得此事来得十分突然，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弥合云粟与其父母关系的好机会。
尽管心中如此作想，可周燊毕竟从小看着云粟长大，自然也舍不得让她受到委屈，因此当他听到云粟肯定的回答时，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落地。周燊念着云粟对凌云城与林府全然陌生，特地细细交代与安慰了一番。
而瑾葳自从听到云粟要去凌云的消息后，便心烦意乱得坐不住，恨不能把那位凌云来的邓管家打一顿，赶出沧州去。好不容易寻着一个周燊停下喝茶的间隙，瑾葳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云粟离开：“父亲，母亲！要是云粟真回林府去了，我们可不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您还是让我和云粟好好说会儿话吧！”
“诶，你这孩子……”周燊忙不迭地摇头，但也摆摆手让二人下去。
瑾葳气鼓鼓地拉着云粟，脚步飞快，一路上话也不说。刚进房门，还未等坐下，瑾葳便忍不住忿忿埋怨：“云儿，你身子还没好透呢，怎么就答应林府要回去了？”她本就对那位远在凌云的姑姑没什么印象，再一想到林府十几年来对云粟兄妹二人不闻不问的做法，简直就要怒发冲冠。
云粟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哑然失笑，她迤迤然坐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朝气得团团转的瑾葳招了招，像是安抚小狗的样子。
“干嘛！”瑾葳脸上挂满了不耐烦，但也乖乖地走了过去。
云粟伸长手，拧了拧那气鼓鼓的脸颊笑道：“他们既然亲自派管家过来，我要是置之不理不就会被扣上个不孝的帽子嘛！再说我去了林府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想想要我从凌云给你带回什么礼物！”
瑾葳闻言脸色和缓了几分，但仍仰着下巴道：“我才不稀罕那些的东西呢！说话算话，你可要快点回来呀！”
“好好好！”云粟语气轻柔，跟哄小孩子似的，“诶呦，你的脸皱得跟门前的树皮有得一比了！”
“你才老树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