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亲闯祸(下)
“臣一时气恼,言行无状,还请陛下恕罪。”广陵王慌忙跪下,俯首称罪。
皇帝盯着他,心里很不高兴。
皇家最重血脉,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便是勋贵之家也有非嫡出之子不能承爵的规矩,若无嫡子,方可由庶子降等承袭。
以广陵王府为例,若是没有嫡子,让庶子承爵,便会由亲王降为郡王,封地、食邑、仪仗、用度等,一应俱降。其他公侯等亦是如此。
通常为了保住爵位不变,即便家中没有嫡子,也会想方设法将庶子养到正妻名下,当做嫡子。若连庶子也无,还有宗族中的嗣子可供挑选过继。
世子乃是广陵王正妃所出,既嫡且长,名正言顺。且他品行纯良,举止得当,并没有什么错处,承袭王位理所应当。
皇帝不是没听过广陵王如何偏宠侍妾及幺子的传闻,甚至还收到过他为其请封侧妃的折子。
可皇家规矩森严,一个低贱的舞姬,跟了广陵王时是不是清白之身尚且两说,能做个侍妾已是好命。
可这女子的野心和胆子都太大了,竟然敢怂恿广陵王直接为她请封侧妃之位。若真叫她如了愿,岂不等于绝了王妃和世子的活路?
皇帝自然不能眼见着叫个舞姬戕害了自己的嫂嫂与侄儿。不仅驳回了请封的折子,还特意下了明旨,命此侍妾终身不得晋位。
这一举动断绝的不止是那侍妾的妄想,同时更是保证了世子地位的稳固。至少不会叫广陵王禁不住枕边风,生出为了让幼子上位而废了世子的念头。
左右一辈子只能做个侍妾而已,广陵王偏宠她些皇帝也就由他去了。
可如今听了广陵王当众训斥世子的那些话,这还是当着他这个皇帝和几位大臣的面呢,真是怎么叫人寒心怎么说,足见世子的日子该有多不好过。
再加上与那侍妾所生之子一并挨了教训的都是京里有名的纨绔,成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花天酒地、招猫逗狗的,名声差得很。皇帝连带着对这个侍妾所生的小侄子也不待见了。
皇帝不满意这几个纨绔的靠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不知这群小混账又做下了什么荒唐事,得罪了满京城最不能得罪的贵女,正好就一并整治了吧。
皇帝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就听得那女子慢悠悠地说道:“听王爷这话便知世子日子过得艰难。子孝而父不慈,长此以往怕是要离心的。
难怪家母在世时曾做此评价:广陵王其人,对陛下忠诚有余,是个太平王爷。只可惜心志不坚,耳根子软,易受蛊惑。
若是碰到个长得好、手段高、擅惑人、有野心的女子,便极有可能是个宠妾灭妻的。”
“你!”广陵王未得旨意不敢起身,但听到女子这般讥讽自己,气得抬起头,红着眼怒目而视,咬牙道,“你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折辱本王?”
“王爷离京多年,对此间人事不再熟知也是有的。
晚辈姓苏,苏天乙,封号‘宝成郡主’,当朝协理官。家母苏金舆,外祖母苏咸池。”女子缓缓说道,像是怕他一下子听不明白似的。
广陵王心头巨震,全然顾不上女子话中的不敬与狂妄。因为她的确有比任何人都狂妄的资格。
宝字辈的郡主,苏家的当家人,当朝唯一一个手握实权、大权的女官……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看见她的第一眼,广陵王便莫名想起了当年威风八面、尊贵端方的苏金舆,还有那个裙下之臣无数,嚣张到敢打皇子屁股的苏咸池!
苏家的女子啊……
“宁得罪贵皇亲,莫招惹苏家女”。这句话在大顺流传了一代又一代,经久不衰。
广陵王挺得笔直的后背当即委顿下来。
不必论对错,他便已经确定自己的宝贝儿子这顿狠揍铁定是白挨了,后头指不定还得跟着多重的责罚。
何止是他儿子,便连他这个贵为亲王的爹,恐怕也得栽在这儿。
“宝成,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请陛下稍待。此事牵扯不少,臣女已请京兆府押着那几位公子一并进宫来了。臣女等不及,自己打马先行了一步,算算时间这会儿人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福海前来通传,说京兆尹一行求见。
皇帝点头传召。
京兆尹便带着几名下属,押着几个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公子哥儿进了大殿。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京城的几位知名纨绔老老实实地跪着,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一动不动,恨不得没人注意到自己。
唯有无知者无畏的广陵王幼子,梗着脖子气呼呼地辱骂着让自己遭此大罪的苏天乙,以及“拉偏架”、“不把他与他父王放在眼里”、“必定没有好下场”的京兆尹。
直到被庆泽厉声呵斥了一句:“混账东西,陛下驾前岂容你放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能够为所欲为的广陵府,而是天子所在的顺京城。而此刻坐在御书案后面的明黄色身影,则是只凭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九五之尊。
广陵王幼子再无法无天也深知不能得罪皇帝。自家父子的富贵荣华全仰赖皇恩,立时便安静下来。
皇帝被不成器的广陵王父子俩气得脑袋疼。老子糊涂,儿子蠢笨。这样的家伙居然是他的血亲,想想都觉得丢人。
皇帝不耐烦地打发人问话。
先由京兆尹从官府角度将事情大致陈述了一遍,再由相关人员补充、申辩。
苏天乙并不说话,只看了被绑着的几人一眼。
可怜这几位京中纨绔,平日里都是属螃蟹的,鼻孔朝天,到哪儿都是横着走,如今不过是被苏天乙眼风轻轻一扫,便吓得险些当场失禁。争先恐后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把一切都如实交代了。
礼部、户部尚书几人当即心下明白过来,这位郡主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告状,请皇帝为她出气讨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