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正房前面,梅昔羽敲了敲门,听得一声“进”,他便推门进去。
四盏金丝镂花灯都亮了起来,是淡黄色的暖光。梅昔羽看清屋里的摆设:长案香炉一应俱全,一旁置了一个紫砂壶,一只茶盏。四把太师椅上面各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两侧是大红色楠木镶玉屏风,隔开了里外间。
霍琉玉两根手指拈着茶盏,长发用玉冠束着,一身暗紫色窄腰锦袍,唇微微勾起,带着一层水润的薄红:“从午后等到现在,天色都暗了。想见少卿大人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话语里带了些戏谑玩味。
梅昔羽默了默,这人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一国储君的时间是分秒都浪费不得。若是嫌等得不耐烦大可以一走了之,偏要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最后又来揶揄他。
拱手作揖:“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拘什么礼?”凤眸瞥他一眼,霍琉玉道:“坐。”
梅昔羽沉默的在椅子上落座。
自上任大理寺少卿后,他们已经数月未见,如今这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倒是平白多出几分陌生来。
“这里的茶倒是不错,宝珠茉莉为花底,窖藏冻顶乌龙,再以西府海棠提香,苦中带甜,你尝尝。”霍琉玉将茶盏推到他面前。
梅昔羽低眸抿了口:“殿下好眼光。”
霍琉玉眸色渐温,就微微笑起来:“那个大理寺司务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在大理寺,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天牢一趟,查探了一些关于苏自富受贿的细节。”梅昔羽搁下茶盏道,“据里面的狱卒说,苏自富一直都没有声息,为了以防万一,他和另外一个狱卒一起进去查看,结果那人突然暴起,掐死了一个狱卒,正要杀害他时,被我拦住了。”
“他想越狱?”
“有可能。”
“负隅顽抗,不自量力。”霍琉玉嗤笑道,又问:“你可查出别的什么来了?”
梅昔羽垂眸,把一个东西放到桌案上。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霍琉玉拿起来就要打开瓶盖,却被梅昔羽按住了手,“慢着。”
霍琉玉的目光落到梅昔羽按住他的手上,低声问:“怎么了?”
“里面是毒药。”梅昔羽淡声说。
霍琉玉的神色变了一变。
梅昔羽取了一把小银勺,将小瓶中的东西舀出来一点,放在薄石板上。
那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霍琉玉蹙眉:“可是银勺并没有变黑。”
“这种毒药,是西戎的秘毒,单用银勺是探不出它的毒性的。”
“你如何得知?”
“我父亲常年与西戎打仗,西戎人最擅用毒,”梅昔羽抬眼,“短兵相接之时在刀剑上淬毒,或者偷偷潜入营帐之中,在粮草饮水里下毒,这些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段。我父亲早先因为这阴损手段吃了不少亏。有一个医官是一直跟着我父亲的,打小在边境长大,对西戎人所用的各种毒都颇有了解。我先将这东西拿给他看,他说此毒唤作羊厥子。”
“羊厥子?”
“对,用下去之后,一时三刻并不会发作。而是等几天过后,便会浑身乏力,面目青白,心神不宁,惊悸而死。死前状若癫狂,如失心疯一般无二。此毒融入水中无色无味,银针又无法探测。即使发作也是几天过后的事,很难找到下毒之人,如此悄无声息地终结一个人的生命,可谓是隐秘又狠毒。”
霍琉玉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你想起了什么,是吗?”梅昔羽轻声问。
霍琉玉攥紧了拳头,指节都隐隐泛白。
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梅昔羽,声音因着愤怒和不可置信而微微颤抖:“琉让的死……”
霍琉让,两年前已故的四皇子殿下。
屋外的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去,只留了一抹淡红色的残影,依稀间可以听到外头侍卫换岗时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没错,”梅昔羽收回目光,“就像你想的那样,四皇子的死,有蹊跷。”
“而这瓶毒药,正是我从苏自富身上发现的。”
霍琉玉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开了口。
“我记得很清楚,那次夜宴上苏自富敬了我一杯酒,但当时我碰巧因为骑马摔伤了腿,不宜饮酒。所以,”霍琉玉闭了闭眼,“所以,琉让主动代替我喝了那杯酒。然后,三天之后,他就暴毙在庆熙宫。”
“苏自富想杀的人,原本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