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⑤
光线变幻，场内的音乐节奏加快。
沈幸棠抬眼望去，舞池中央激增了十几对男女，早先的面具舞者在人群中穿梭，递上一杯杯颜色各异的鸡尾酒，之前找沈幸棠搭伙的那个壮硕男人拉着一个小巧的女人在其中摇摆。
主持人站在舞台上自得其乐地领舞。
“嗨！”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桌边，朝沈幸棠两人打招呼。
“你们好。”年轻男人有些腼腆地笑。
“介意我坐下吗？”音乐声很吵，他只能大声地说。
年轻男人着装整洁，眼神磊落，雯雯姐看看沈棠，然后对年轻男人说：“你坐吧。”
“那里好吵。”年轻男人指指舞台，笑着露出几颗小牙：“你们好，我叫童萧邦。”
“你们要喝东西吗？我去拿。”见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托盘和酒走过，童萧邦问。
“不用了，我开车。”雯雯姐温和地笑了一下，“小糖，你喝吗？”
沈幸棠探头去看，见那托盘上有橙色的果汁，“嗯，喝杯果汁吧。”她站起来。
“我去拿吧。”童萧邦赶紧起身，快步走去工作人员身边。
雯雯姐露出了好笑的表情，“小糖，他看上你了。”
“为什么不是看上你了？”沈幸棠用手撑着脑袋。
童萧邦拿着两杯果汁往回走，往沈幸棠和雯雯姐面前各放了一杯。
“谢谢。”
“不客气啦。”童萧邦摸了摸头，“我不习惯那边的氛围。”他看向舞池，“今天是被同事硬拉着来参加活动的。”
“你年纪还小吧？”雯雯姐说。
“嗯，23岁，大学刚刚毕业没多久。”
“巧了，她也23岁哦。”雯雯姐将头偏向沈幸棠。
“小糖，是吧。”童萧邦咧嘴。
“嗯，你好，童……”沈棠的脑袋仍搁在手上，随着说话脑袋一颠一颠的。
“童萧邦，叫我小童就好了。”
“小童。”沈幸棠微笑了一下。
又有工作人员拿着饮料经过，雯雯姐站起来，拿了一杯汽水放在童萧邦面前，“你也喝吧。”
“啊，谢谢。”童萧邦的脸有些红。
“不客气。”
闲聊间，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男人走过来，自说自话在沈幸棠那桌坐下，男人脖子上挂了根显眼的金链子。
“啪！”金链男人将一串奔驰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放。
桌上另外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美女，身材真好。”金链男笑着看向雯雯姐，露出一口黄牙。
“我对你没兴趣。”雯雯姐直截了当地说。
“哟，急什么，相亲嘛，就得互相多了解情况啊。”金链男见面前三人桌上都有喝的，挥挥手叫工作人员，“服务员！”
“就是腰粗了点。”金链男歪头去瞧雯雯姐的腰。
“腿不够白。”
“你说什么呢。”对面的童萧邦把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汽水差点溅出来，“走开吧你。”
“哪来的小鬼头，和你说话了吗？！”金链男瞪起眼睛，上下打量童萧邦，“就你这样的，还想找女人呐？”
“他可比你好。”雯雯姐翻眼去瞧金链男，好像在看什么恶心的东西。
“比我好？”金链男嗤笑一下，“爱马仕的包，不说每个月吧，我能每3个月给我的女人买一个，他算什么？”
“你！”童萧邦站了起来，双手握紧。
“这里没人要爱马仕的包。”沈幸棠盯着金链男，“走开吧。”
“哟，小妹妹，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呢。”
一边端着酒水饮料的服务员终于姗姗而来，“先生，你要喝什么？”
金链男看了一眼那托盘，“你拿的那什么玩意？！能喝吗？没看到我开车？给我换杯没酒精的！”他大声呵斥，一手举起那车钥匙，凑到工作人员眼前摇晃。
“先生，你可以叫代驾。”工作人员声音平平，带着托盘转身走开了。
“嗤……”雯雯姐笑出声来，“不过是开辆奔驰，就以为自己多有牛逼呢。”
“你呢，大姐。”金链男转过头来，眉毛皱成八字，“以为自己多美？都奔四了吧，仔细一看，那脸上的皱纹连粉都遮不住了。”
雯雯姐的脸阴沉了下来。
“就你这种老女人，谁还会要。”
见雯雯姐不说话，金链男得意地乘胜追击，“送上门，都没人要。”
“咔嚓！”
沈幸棠不知不觉把手里的玻璃杯子捏碎了。
金链男讶异地回过头来，“小妹妹，手劲挺大，怎么着想揍我啊？”
他上下仔细去瞧沈幸棠，“年纪轻轻就来相亲，怎么，怕和这位大姐一样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啊？哈哈！”金链男越说越起劲。
“看你还算年轻，正好可以生孩子，要不跟了我吧，生了男孩就给你一套房。”金链男歪嘴笑。
“哪个山里出来的土包子，”雯雯姐眼里怒意翻腾，“来女人堆里找存在感呢？”
“找不到老婆生男孩，不如去外面的巷子里找条狗，生个狗儿子来继承你们家的皇位咯。”
“姐，狗都不会正眼瞧他。”沈幸棠道。
“有钱都没女人看得上，”沈幸棠掏出纸巾，擦手上的果汁，”一定是细，短，小，生得出孩子吗。”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童萧邦，闻言惊讶地转头看向沈幸棠，只见沈幸棠面无表情，白色的裙子微微晃动。
“你？！”金链男唰地一下站起来，一手抓住沈幸棠的胳膊，“你tm说什么？”
“你想干什么？”雯雯姐也站了起来，她抓住金链男的另一只胳膊。
金链男甩手，一下，两下，这黑裙女人的力气之大竟让他甩不掉那手。
“哼，老女人，不管和谁生，我孩子他妈绝对不会是你们这种臭□□！”
他极力瞪大眼睛，想吓唬这个力气颇大的女人，一瞬间，他看到有血色在女人的眼里闪现。
下意识地，他松开了沈幸棠的手。
沈幸棠的手垂下，“你流血了！”童萧邦低头去看，有血顺着沈幸棠的指缝流下，是刚刚捏碎杯子时玻璃划出来的。
沈幸棠也低头去瞧。
在沈幸棠俩人没看到的地方，雯雯姐眼白处的血色越来越明显，几乎要充满整个眼眶，金链男倒退一步，不知怎的，胳膊上汗毛直立，整个人的气焰像是突然被浇灭了。
“见鬼了！什么玩意。”
金链男匆匆往门口走去，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走回来一把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又匆匆离去，边走还边回头去看。
沈幸棠二人抬头去看金链男，只见他站在门口，对工作人员张牙舞爪，“退钱！”他大吼。
雯雯姐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眼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主楼门口，沈幸棠和童萧邦站在廊下吹风。
“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这么不尊重女性的男人。”童萧邦愤愤不平。
“我也没想到，在相亲市场上，男人和女人同样是三开头的年龄，女人却会受到这样的歧视。”沈幸棠道。
前方是浓重的黑夜，陆续有成对的男女走出来，低声嬉笑着走进属于他们的夜晚。
“嘿。”耳旁传来一声温润的招呼，那声音仿佛裹在云团里的闪电，温柔地劈开了黑夜的郁稠与沉重，钻入沈幸棠的耳里。
沈幸棠循声回头，发现有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竟是今天最晚入场的那个白衣男。
廊顶有灯，撒下一些迷醉而温暖的光，近距离看白衣男的脸，沈幸棠的神思有那么一瞬间飘离了自己的身体。
“你不记得我了？”
灯光下，这人肤若白玉，狭长的眼里瞳孔却偏小，露出的一点点下眼白，使他自带一丝阴鸷的气质，还有高挺的鼻梁，中和了整张脸的脂粉气。
沈幸棠疑惑，她后退几步，看向这个削长的身影。
“是你啊。”沈幸棠忽然睁大双眼，“你是那天帮我的那个人？”
“你想起来了。”白衣男弯嘴笑道，“好巧啊。”
“是啊，”沈幸棠也觉得意外，“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你们认识？”雯雯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前，像是补过妆，雯雯姐的面容又美了一些，她的声音有些古怪。
“雯雯姐，他就是那天帮我吓走快递员的那个人。”
“这么巧在这碰见了？”雯雯姐有些狐疑。
“是啊，大概是某种缘分。”白衣男回道，这话有些绮丽，男人的声音里却是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手受伤了？”白衣男对着沈幸棠说，“我车里有药，不如过去帮你包扎一下，顺便送你们回去？”他看向面前几人。
“我不用了。”童萧邦摆摆手。
“我也不用了，突然有些事。”雯雯姐艳丽地笑了起来，“我先走一步。”说完，便往黑夜里踏去。
“等等我。”童萧邦也跟了上去。
“哎？雯雯姐！”沈幸棠喊道，“你去哪啊？”
没有回应，转眼间，俩人都消失在前方的黑夜里，沈幸棠蹙起眉头。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此时，昏黄的露天走廊里，只剩下沈幸棠和白衣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