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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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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过了一日, 锦甯擅画一事便飞快地传了出去,百姓权贵无一不感叹称赞。

    要知晓甯和郡主精通诗词绣舞已是万般难得,不想其画工更是为天下一绝, 当真令人自愧不如。

    只觉这般奇女子, 果真只有仙子一称才配得上了。

    这事儿是早膳时珠忆讨巧说与锦甯听的,又顺带说了禾锦华一事当个笑话,道是原本经了姒琹赟那一袭话本该压下了的, 可不知为何,却也传得愈演愈烈了起来。

    要知晓姒琹赟那一袭话虽话里话外皆是在为锦甯撑场子的, 可聪明人脑子一转又如何不知,这虽说大庭广众下狠狠扇了禾锦华巴掌, 却同时又兜住了她最后一丝脸面。

    毕竟这事闹大了不好收拾。

    可怜到底于禾锦华害大于利, 她又被彻底毁了名声,那时早已头脑不清近乎疯癫,如何还瞧得出。

    “珠忆。”锦甯细细道, 轻摇了摇头。

    珠忆福了福身, “奴婢知错。”也不知进没进耳, 语罢便又同没事儿人似的扶着锦甯坐下。

    锦甯轻叹着瞧她一眼,柔柔换了话头,“昨日本宫早便歇下了,半梦半醒间似是瞧见了烛光,可是出了什么事?”

    珠忆一顿,复而不自在笑了笑,“奴婢也不知晓, 倒也没听着什么动静,想必是殿下昨夜发梦了罢。”

    锦甯眼眸微动,半晌才道,“本宫近年…倒是从未入梦的。”

    珠忆笑得愈发牵强,低声道,“奴婢晚间不侍候,宝念姐姐倒是整夜守着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想必她是知晓几分的。”

    昨夜的动静不小,她怎会全然不知。

    宝念瞥了她一眼,便恰巧对上珠忆望来的眼神,眼含暗示。

    不过…殿下心里头门儿清。

    珠忆既刻意遮掩,那她自然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儿,便顺势配合。

    宝念笑了笑,道,“若是殿下未发梦想必便是眼花了罢,这内室的烛火可是早早便灭了的。”

    她一面从一旁齐齐端着菜碟的丫鬟手中接过碟子摆在桌上,一面道,“奴婢整夜守着,未曾有过什么,殿下且宽心罢。”

    锦甯笑着望了眼宝念,又顺带着划过珠忆,“想必是本宫恍惚了。”

    余光瞥见珠忆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禁轻笑了笑。

    昨夜姒琹赟悄悄来过,锦甯一向浅眠,待他坐到床沿时便清醒了,更遑论那内室的烛光着实有些亮。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离开,那烛火亮,可锦甯却分明觉得,那道深深望着自己的视线,也灼烧得惊人。

    也不知珠忆昨夜同他还说了甚么。

    除却她练星河图的画稿与禾锦华那事,定还有旁的。

    锦甯眼眸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抿了抿嘴角。

    这丫头,倒是还能留些日子。

    锦甯望着桌上的一道道菜肴,轻声道,“王爷今日……”

    见她言之未尽,宝念便道,“王爷今日些许是起得晚了些,便没来得及用膳。”

    倒是新奇。

    锦甯垂眸,端起茶盏饮了口。

    自锦甯进府以来,姒琹赟日日都来含甯阁用膳,无论是早膳亦或是晚膳,从无一缺。

    珠忆小心瞄了她一眼,见状又笑着接口,“不过王爷虽说没来含甯阁,却也未去旁的院儿里,些许是在书室随意打发了。”

    锦甯只笑了笑,没再开口。

    由着宝念侍候布菜,她端着莲子粥,捏起雕着精细银花纹的调羹有一下没一下搅拌,又想起珠忆同她说的禾锦华那事。

    这原本便是忈王府的丑事,出了事禾锦华倒是为次的,面上最不好看的,自然当属忈王爷。

    莫说皇帝了,便是太后听闻自然也是拍手叫绝的,能顺势推泼助澜一把,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只是……

    她舀了勺莲子羹,小抿了口,莲的清香便袭了满口。

    这事一开始,怎会传得那般厉害。

    “殿下。”白嬷嬷面带喜色地推门作揖,手中捏着篇薄薄的帖子,“殿下,顺文王府递来的拜帖,许是夫人了,您快瞧瞧。”

    锦甯轻挑了挑眉,唇角微勾,“果真?”她放下碗,捻起手绢儿拭了拭嘴角,接过白嬷嬷递来的帖子,轻柔翻开。

    阿姐雅鉴……

    锦甯指尖微顿,眉目漫起笑,“竟是垣儿。”

    “世子殿下?”白嬷嬷颇惊,却还是满面欣喜,“世子殿下也与您许久未见了,也是好的,也是极好的。”

    锦甯笑着点了点头,一目十行地粗略看完帖子,轻咦了声,“今日来?怎会这般急匆匆的?”

    “世子殿下今日便来了?”宝念闻言也是惊讶。

    拜帖乃拜访所用,通常自是会早个两三日递来,若遇重大之事,甚至要早上个四五日。

    常人自不会当日便递来拜帖,一是没诚意,二是颇显无礼,若无要紧事,拜帖从来不会是当日拜访的。

    “许是多日未见了,今日兴起便顺势递了帖子来。”宝念说着轻轻将布好菜的瓷碟摆到锦甯面前,“殿下先用早膳罢。”

    锦甯微微颔首,夹了个酥火烧咬了小口,“也罢,今日来便今日,本宫总归是闲来无事的。”

    她又夹了口羊肉炖豆腐,那豆腐嫩而鲜,锦甯一时喜爱便又多夹了两个,“这可是今日膳房端来的?”

    宝念道,“膳房哪有这般合殿下口味的厨娘,今日是嬷嬷从膳房讨了半只羊腿,早早便炖上的。”

    锦甯笑着夸赞道,“嬷嬷的手艺愈发好了,垣儿也惯爱吃这口,待会给他留些。”

    “殿下从来疼惜世子。”白嬷嬷笑吟吟道,“小厨房里还剩许些,待世子来了奴婢便去盛上。”

    锦甯笑了笑,她胃口向来不大,又夹了几口旁的便放下筷子,“先去温上罢,王府离得不远,想必没多久便到……”

    话音未落,外头便跑来个小丫鬟,笑着作揖道,“殿下,禾世子求见。”

    锦甯笑着起身,“快,将东西收下去,把人请进来罢。”

    小丫鬟福了福身,“是。”

    白嬷嬷见她去请人了,便又唤了两个手脚伶俐的小丫鬟飞快将桌子收拾干净。

    才斟上新茶水,外头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倏地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绕过屏风,入目便是少年清媚绝艳的面庞。

    “阿姐!”

    锦甯唇角抿开笑,起身拉住他的手,“垣儿。”

    “拜见世子殿下。”

    禾锦垣上前拥住她,软着嗓子撒娇道,“垣儿可是许久未见阿姐了……”

    锦甯忍俊不禁,笑着拍拍他的肩,对一旁的宝念珠忆道,“都先下去罢,留嬷嬷足以,本宫同世子许久未说说话儿了。”

    二人笑着福身,“诺。”

    待二人离开,锦甯便拉着他坐下,“今日怎会突然递来拜帖?可是出了何事?”

    “哪有什么事。”禾锦垣摆摆手,满目笑意,“不过是垣儿许久未见阿姐了,甚至想念。”

    “嘴贫。”锦甯嗔他,捧着茶壶给他斟上茶,“阿姐还以为出了何事,倒是平白担忧了。”

    禾锦垣端起茶盏笑盈盈道,“倒是垣儿之过了。”他饮了口茶,良久,长长叹了声,“许久未曾同阿姐同处一室,尝阿姐亲自斟的茶了。”

    锦甯轻柔望着他,温声道,“若是垣儿念起阿姐了便常来王府,这又不是宫里头,相见自是容易。”

    禾锦垣笑了笑,放下茶盏,“阿姐说的是。”

    锦甯眼眸一瞥,便见那修长的五指愈发显得骨节分明,眉头不禁一蹙,“垣儿怎的瘦了?”

    禾锦垣闻言一怔,手指微缩,“哪里,分明是圆润了些的,阿姐定是瞧错了!”

    锦甯见他这般反应也是愣了愣,复而柔柔一笑,“是是是,是阿姐瞧错了。”

    “些许垣儿大了,几日不见便窜得这般厉害,身量竟这般高了。”她抚了抚他的发,眸光清婉,“阿姐方才瞧见你,一时竟不敢认了。”

    白嬷嬷笑着应和道,“殿下说的是,许久不见世子殿下,奴婢也觉着是换了个人似的。”

    锦甯笑着拍拍禾锦垣的手,似是突然发觉了什么,疑道,“咦,易笙今日没随你来?”

    禾锦垣神色微僵,笑了笑道,“今日他没跟着,留在府里头了。”

    锦甯闻言微微颔首,也没再问,只对白嬷嬷道,“先前不是剩了些牛肉炖豆腐,嬷嬷去温上罢,待会给垣儿尝尝。”

    白嬷嬷心头一动,垂首福身道,“诺,奴婢这就去。”

    这好好的羊肉,怎会变成了牛肉。

    羊肉多是实膘的肥肉,而牛肉多是极佳的精肉。

    这原本的肥肉,怎就会变瘦了?

    待白嬷嬷离开,禾锦垣便握住锦甯的手,亲昵地摇了摇,“原本荷亭雅集我便是要去的,本可以早早见着阿姐。”

    锦甯眉心倏地微动,笑道,“阿姐原本以为,那日赵府雅集便能见着你呢。”

    禾锦垣轻哼一声,暗含轻蔑道,“区区赵氏,那日若无你特意去给他们撑场子,哪里会有人去?”

    锦甯皱了皱眉,“垣儿……”

    禾锦垣见她面色不虞便封了嘴,小声嘟囔道,“我道的本便是实话,你若不爱听便罢了。”

    锦甯轻叹,点了点他的额头,柔声,“你嘴向来没个把门儿,不说盼儿乃赵氏女,锦华乃赵氏女,便是你母亲…便是你也乃赵氏血亲,不可道这般无礼之语。”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将禾锦华与赵曼潆皆归于赵氏一族,却将禾锦垣与她二人划分开来,这话听起来三人便平白疏远了几分。

    禾锦垣未曾察觉不对,只觉赵氏血亲这四字听起来便是刺耳,他紧皱眉头,“我母亲乃禾安氏,与赵氏无甚关系。”

    他此话一说,锦甯却是反驳不出的。

    一则若论情,自幼抚养他们长大的,却是安常静不错;二则若论理,这顺文王府名正言顺王妃的位子上,如今安安稳稳坐着的,却也是安常静不错。

    因而禾锦垣此言,却是挑不出一句不对。

    只是安常静到底不是禾锦华生母,这话挑不出错,却也听起来不那么对味儿,若是禾锦华听了必当勃然大怒,怒骂他忘本负义不配为人。

    “你……”锦甯轻咬下唇,低低叹道,“垣儿,不许如此,若是教老太君知晓,定是难受的。”

    禾锦垣低不可闻哼了声,还是乖顺道是。

    锦甯拍了拍他的手,“昨儿个荷亭你没来,可是遇上了什么?”

    禾锦垣眸光一闪,笑嘻嘻四两拨千斤道,“突逢急事,未见成阿姐,倒是好生失落。”

    “急事?”锦甯将他的插科打诨置若罔闻,紧了紧他的手,“可有碍?”

    禾锦垣心头微暖,“哪有什么,阿姐不必担忧。”他飞快断了话头,“总是谈垣儿,还没说阿姐呢。”

    锦甯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再问,只莞尔道,“阿姐又有什么可谈的。”

    禾锦垣脱口而出,“自然有!”

    他正要一一问起,望进锦甯那双氤氲笑意的眸子,忽然脑中一空。

    只剩下,她好不好。

    “王爷待你,可好?”如今事过月余,他终究能面色如常,声色平稳地将这句话问出口,“阿姐你,可好?”

    锦甯敛下眉眼,浅笑道,“自然,自然皆是好的。”

    便是亲兄弟如今也是外男了,拜访自是不难,可二人能独处的时辰却是不多,两人还没聊上多久,传话的丫头便小心翼翼进来了,道是时辰到了。

    禾锦垣走时很是低沉,便是连那豆腐还没尝上一口便急匆匆得被推搡着出去了,锦甯只得令白嬷嬷盛好了令禾锦垣捎回家去,又顺带教他带了几句体己话。

    一一嘱咐好后禾锦垣眼眶早已红了,他却是硬撑着,硬是满目模糊将那泪憋了回去,也没流下一滴。

    “殿下。”白嬷嬷轻手轻脚端来一碟糕点。

    宝念与珠忆去打点含甯阁了,内室便只剩了白嬷嬷。

    “嗯?”锦甯垂首把玩着玉雕茶盏,没说话。

    “殿下,这桃花酥莲叶糕是世子带来了,都是您爱吃的,殿下可要尝尝?”

    锦甯似有若无瞥了眼,淡笑了笑,“倒是有心,先放着罢。”

    她抬首望向白嬷嬷,轻声,“问出来了?”

    白嬷嬷微微颔首,“夫人传了话,道是世子殿下…确实是前段日子绝了食。”

    “说是临时反悔,不愿娶赵氏那位了……”她压低嗓音,“当时闹的很大,是郡王关了他禁闭死死压下去的,到底都纳采了,哪里还容得他反悔?后来过了数日…直到昨日,世子殿下改口后才出来的。”

    “一解禁便出府了?”

    白嬷嬷一愣,惊道,“殿下知晓?!”

    锦甯眸光微动,轻言细语,“难怪瘦了……”

    昨日。

    想必禾锦华剽窃那事,便是他传出去的罢。

    禾锦垣虽说被关禁闭,消息却是灵通的,加之那事本便事关禾府,想必是得知雅集发生了何事焦急不已更心生怨怼,只得再同意婚约才得以解禁。

    解禁后便出府大肆宣扬那事,他友人众多又同为世家贵族,一传十十传百,又是这种丑事,可不就传得京城人人知晓了,谁又会想到是禾家人自己给自己面上抹黑呢?

    说抹黑也不尽然,自多年前禾锦华名声破败起,她的事早便被津津乐道了,这般的人,早便被众人与禾氏划分开来。

    这名贵想守的事,百姓自然全然不知;可名贵想传的事,百姓自是也万众皆知了,加之宫里头那两位推波助澜……

    锦甯扑哧轻笑出声。

    她原本未曾想过会是禾锦垣,只是他今日拜访着实有些怪,她便难免多想了些。

    没曾想后来她几句试探,他便自己露出马脚。

    锦甯不信禾锦垣不知雅集一事。

    然,她前言后语多次提及荷亭雅集,禾锦垣却皆是轻轻放下揭过了…要知晓只有心中有鬼之人才不愿提及那有鬼之事,便是怕被人发觉自己与那事有关系。

    禾锦垣举止本便不对,更遑论…遇上她的事,往日他早便义愤填膺恨恨不平,又怎会如此,轻拿轻放四两拨千斤。

    锦甯喟叹一声,摇了摇头。

    至于易笙…世子悔婚绝食这般大的事,奴才们自然躲不了,想必禾致远罚得不轻。

    旁人她不知,不过易笙随了垣儿十年,这般情分,想必这颗棋子不会白白毙了的,不过便是不死…如今下床许也是有些困难的。

    白嬷嬷见状轻声道,“殿下?殿下可是乏了?”

    “无碍。”锦甯端起茶盏,轻轻用玉盖拨动沉沉浮浮的茶梗,“只是想到,时辰得这般快,垣儿竟是都要议婚事了。”

    她有一下每一下拨动着茶梗,那不知是绿是黄的茶梗杂乱无章地四处漂浮着,混乱得令人心惶。

    “当真是…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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