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愚蠢的一摸头啊
“兄长……”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朱紫衣依然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被子盖着那鼓起的部分，站在之前的角度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干枯的手无力的垂在床帘后的床沿上。
在那近乎没有皮肤和肌肉组织的骨头上，有着一只只白色芝麻大小的虫子来回爬动着。
深处的骨髓同样有窸窸窣窣的躁动声。
在她的注视下，那只胳膊居然在颤动，连带着被子里面传出不知何物的啼哭声，让她产生有什么生命正在诞生的错愕感。
恐惧、愤怒，以及潮水一样的悲伤以胸腔作为伊始，随着心脏的跳动迸射出去，将她的理智冲刷干净。
这个，不是他的兄长吧。
不是的吧？
一定不是的吧。
朱紫衣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是麻木的，她一下子想到了陈姑姑的话。
陈姑姑说过的，他的兄长早上还在朝上还力排众议的“江南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江南的灾民们拨款救灾呢！
他是一个好皇帝，他是一个好兄长。
他明明是一个好人。
朱紫衣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耳边隐约传来啼哭的声音，让她也想哭出声。
但是被子里面的东西蠕动的更厉害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着，滋生的无形恶意让她感觉到了头皮发麻的危机。
就像是那时候和兄长两人溜出宫被一群野狼包围的时候，兄长把她抱着放到树干上，然后拿起木质的长矛和弓箭和狼王对峙。
他用此前从未有过的慎重语气告诉她。
“紫衣，这个世界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尤其是对于我们皇族而言，人与人，或者人与物之间的恶意要远比你想象中的严重。”
“就像这些狼，你如果不表现出足够的攻击性和威慑力，它们就会一直围着你，直到你出现松懈的态势，就会直接扑上来要了你的命。”
“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记清楚了，遇见任何对你有威胁的人，不要犹豫，直接攻击。”
“我们要让这些畜生东西知道，我们流淌着朱家的血脉，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子嗣，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狠厉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忆深刻，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他的眼睛里闪着金光，就像是父皇一样。
他对着狼王拉箭，巨大的力气带动箭头飞跃着，破空声中，那箭一下子将狼王的腹部洞穿。
狼王负伤呜咽着逃跑，其他狼也就很快溃散了。
“紫衣，有机会你一定要远离紫禁城。”
“你也需要学会保护自己，因为这里的狼，太多了。”
“可是，父皇和兄长会保护我的呀？”
小小的朱紫衣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兄长那时候没有说话，她看见他落寞的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刚获得了胜利的人。
直到重新回到紫禁，把她送到寝宫的时候，兄长轻轻地摇着她的胳膊直叹气。
“紫衣，如果有一天，兄长变成了狼，就要把你吃掉了，你会怎么办呢？”
她很想说，“那就被兄长吃掉呗”，但是看着兄长那落寞又期待的眼神，她就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在沉默中发酵，她反复去看兄长的眼睛，最后只能咬着嘴唇，糯糯地任眼泪流出来。
“那我就先吃了兄长。”
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只是感觉很难过，她不想要回答这种问题。
兄长笑了，把她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
“记住，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样子，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我。”
“我会给你杀死我的机会的。”
“一定要——”
“杀死我。”
朱紫衣把打着摆子的手放到腰际，好几下才摸到那把短铳，再颤颤巍巍的拿出来。
她是用过火铳的，是兄长握着她的手教她的，火药是装填好了的，只需要轻敲保险，然后扣动扳机就行了。
脑袋里面嗡嗡作响，满是兄长那决然的话在回荡着。
“杀死我。”
朱紫衣的眼泪无声地下落，手指缓缓勾在了扳机上，用力闭上眼睛。
“嘭——”
没有再做犹豫，巨大的火舌向外迸射了出去，嘹亮的火光将朱紫衣泪流满面的小脸照的通红。
被子被一瞬间灼烧的干净，那团隆起的部分在朱紫衣的面前露出真容。
那是一群黑红相间的巨大蜈蚣，每一只都足足有手臂那么粗，毛茸茸的节肢像手指一样密密麻麻。
它们的背部长着肤色的纹理，交缠在一起就像是一张张鲜活的人脸。
它们从床上那具只剩下皮包骨的尸体腹中向上交叠着盘旋，米白色的小虫子在它们的腹部往上翻涌，如网一样包裹着一枚红彤彤的丹药。
丹药着火了，在燃烧中开始变黑，将橘黄色的火焰染上鲜红如血的边。
一切都在火焰中翻滚着，虫子们发出人一样的尖叫，但是依然朝着那丹药涌动，即使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浓郁的香味从那丹药上向外逸散着，和外面青铜灯里点着的以及她卧房里的味道一样。
都是好闻的……
好香……
想要……
朱紫衣恍惚着就要向前，那握枪的手传来一阵一阵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维瞬间清晰起来。
她一下子又想起来了一路上的种种诡异，连忙屏住了呼吸。
这香味有问题！
朱紫衣紧紧憋气，对着尸体变形的脸部眯起眼。
随即心里面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到了地上。
虫子下面的尸体并不是她的兄长。
尽管这样，朱紫衣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高兴。
因为兄长不在这里。
但是她又明明看见了……
“嘭——”
身后又有什么动静，朱紫衣颤颤巍巍地快速转身。
隔着帘帐，一个黑色的影子突兀地出现了，那无比熟悉的声音随着烟雾钻到了她的耳朵里。
“你可真是听话啊，我的好妹妹。”
是兄长的声音。
但是这种讥讽的语气……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朱紫衣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打掉子弹的短铳举到胸前。
“你不是我的兄长。”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