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听说是好奇(二合一)
她保证自己对宫侑和宫治是真心实意。
对攻略对象,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容忍他们的种种坏脾气了。
她只是暂时……有点选择困难症。
饭桌上,负责活跃话题的主要是宫家的母亲宫镜,宫先生也时不时附和着妻子对于往事的追忆,看上去很想用曾经的和睦缝合现在饭桌上几个孩子略显古怪的尴尬氛围。
这明明是给森川银的接风宴,两个弟弟再怎么说也要配合一点对姐姐说几句好话吧,不然也太不懂事了。
但是宫侑和宫治好像和懂事这个词没什么关系。
按理说,森川银也就比宫双子大了一岁,年龄根本就是差不多,可是她看起来就是那么淡然自若,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菜。不像是她对面两个少年,一模一样的脸上是一个冷淡、一个别扭的神情,对比之下显得幼稚又好笑。
冷淡的那个是宫治。他今天罕见地话少。所以没有了捧哏,加上母亲在看着的宫侑,只能将火力转向阴阳怪气的方面输出。
“姐姐在国外过得一定很好吧,三年了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宫侑生动演绎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嗯,还不错。”银回答。
宫侑一梗,看起来脸色更黑了,张口还要再说什么。
“侑!”宫镜叫了他一声。
宫侑低头扒拉了一口饭。
“哎,记得小时候你们多喜欢跟着银啊,她去哪儿你们都要跟着,有一次我听到侑站在走廊上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一问——”宫镜自己讲着讲着都笑了起来,“原来只是银不见了几分钟,侑还以为自己被她丢了。”
“妈妈!!”宫侑金发下的耳朵变得通红,恼羞成怒地喊。
事实证明,惹谁都不要惹掌握你所有黑历史的妈妈。
“还有这种事吗?”银感兴趣地抬起头,扫向了宫侑,对方拒绝和她对视。
“是啊,那时候因为银帮我看着侑和治这两个臭小子,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心。”宫先生笑眯眯地说。
这倒是过誉了。银因为自己体力值不够,又很想探索地图,于是从小就做出了不少指挥着双胞胎和她一起飞檐走壁(?)、不走寻常路的事情。比如试试从墙头走是不是最短路线、野外的洞里会不会有隐藏掉落之类……但是结果往往令人失望。
也亏得双胞胎身体素质好,经得起折腾,可以在摔下来的时候给银一起当垫背的。
哎,那时候他们真的好听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两个人现在开始闹脾气呢?
吃完饭后,宫先生和兄弟俩去厨房洗碗,宫镜留下来和银谈了些回日本多久、都准备做些什么之类的话题。
“暂且打算到稻荷崎上学。”她规规矩矩地说。
尽管现在银已经拿到了两个硕士学位,但不妨碍她回日本再读一年高三,因为她现在姑且算是有点小钱,所以以资助为条件和稻荷崎的校长谈谈的话,这件事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方便进行恋爱线而已。
这谁还能说她对攻略对象没有感情,想想她为了和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个(虽然还没搞清楚是哪一个)谈恋爱,真是付出了太多,玩家都有点感动到了。
“啊是吗?不错啊,年轻人多体验一下校园也好。”宫镜笑呵呵地说,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从小森川银在宫家的地位就不同。
她明显和她们不是一个姓氏,宫镜也从来没有隐瞒森川银身世的意思。
所以,尽管她让宫家两个双胞胎叫她姐姐,但所有人都很清楚,森川银和这个家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并不是说宫镜会因此苛待银,恰恰相反,她对银有着更多一份的宽容。三个孩子一起出门,同样弄脏了衣服,她只会训斥双胞胎,而对银就是轻轻放过,给三个孩子买冰淇淋,双胞胎多吃的要求就会被毫不留情驳回,而银的要求总是会被温柔地拒绝。
就是这种细微的差别,在森川银和双胞胎之间隔开了一道从未消失过的沟壑。
他们先是对她好奇又嫉妒她、后来崇拜她,再后来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开始隐约升起了一种……该怎么说呢?
就是……有时候,妈妈一边骂着他们简直是泥里滚过的小猪一边给两个人刷刷地擦着脸,而银已经自己弄干净了脸,一个人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种时候,就是双胞胎升起“那种感觉”的时刻。
像是一把银质小锤子,在心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两个人会在睡前问妈妈,银是我们的家人,她不会走的对吗?
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当然不会。
曾经他们以为那是同情,后来他们以为那是怕银离开的不舍,再后来宫侑发现自己从来没弄懂过对银的心情。
不光是妈妈,几乎所有人对银都不会高声谈笑、不会态度太随便。因为她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万里挑一的天才,因为她的智商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因为她看一眼就能弄懂所有问题,因为她的考试永远是满分。她在学校里总是自带一圈隔离带,同学们畏惧又好奇,老师们对她和善又满意,就连校长都会和她打招呼,特意提醒她别忘记来考试。
她站在那里,像是一本没人能读懂的书。
这是所有人看到的森川银。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到银和人群的疏离,宫侑就越用力地在银面前和治打闹、对她吵吵嚷嚷地说些笑料或者故意惹她生气的话,而银也只会被他们逗笑、对着他们吐槽、或者恶趣味地捉弄他们……那样的银,只有他和宫治的姐姐。
在无人的神社里,只有狐狸陪伴着孤独的神灵。
如果没有人可以让她笑,那他和宫治就来做这件事。
可是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银要一个人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这件事,他们两个竟然是最后才知道的。
宫侑十五岁的夏天异常咸涩,爆发的泪水和争吵淹没了回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昨天还能和他一起打游戏的人,突然就要消失不见。对少年来说,未知就意味着漫长的永远。
所以他们算什么?他算什么?
原来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要。
抛弃,背叛。
他只能这么定义这种行为。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随心所欲地摧毁着一切,丝毫没有哀嚎着的生灵置喙的余地。
就像森川银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宫侑和宫治,仿佛他们不会为此感到伤心一样。
他们会吗?
“我才不会伤心,因为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宫侑怒气冲冲地喊着,盯着那张令人憎恨的、平静的脸。
她的冷漠可以刺痛世上最坚硬的东西。
而她还是那么看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宫侑又一次被那种感觉捕获了。
在那一刻,他终于悲哀又绝望地明白过来,自己的心脏为何而跳动。
她看起来那么孤独,又那么遥远,就像真正的神灵。
神明不需要同情,也不理解凡人的不舍,真正需要着、祈祷着、被吸引着的,只会是两只被神驯养的狐狸。
无数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被反反复复放在熔炉里融合、搅动、炙烤、蒸腾出一片遮天蔽日的雾气。宫侑身处其中,奋力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跑、奔跑、奔跑,他跑得肌肉酸痛、汗水汇聚成下巴上的溪流,跑得肺部燃烧着火辣辣的刺。他在恐慌中不断下坠,又在温水里无边漂浮,回忆化成碎片被冲刷到岸边,欢笑,自满,骄傲,泪水,还有阿治的眼神。
然后他明白了一切。
原来狐狸最想做的事情,是想把神灵留在人间。
最好是永远。
“喂,这个碗你都洗了三遍了,还没洗干净吗?”阿治捅捅他,让宫侑猛地回了神。
他瞥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一眼,冷不丁问:
“今天你和……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今天她竟然是和阿治那家伙一起回来的,而且阿治那个笨蛋整个人看起来都怪怪的。
他朝客厅看了一眼,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说话声,那个人不知道在和妈妈说什么,说这么高兴。
“你管我?”对宫侑的问句,这边宫治反而故意挑衅似的,语气很冲地回答,好像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你这家伙……!!”宫侑扬眉,刚想上前做点什么,宫治就擦干净了手上最后一点水,干脆地转身离开,还留下了一个嘲讽的眼神。
宫先生在一旁监督着,宫侑也不可能像在排球部一样追上去从后面来个飞踢。
啊啊、凭什么都说自己脾气恶劣,明明阿治这个混蛋才是最气人的!
他恨恨地把手上的碗又洗了一遍。
吃完饭之后,大家看了一会电视就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洗澡入睡。宫侑和宫治没有自己的房间,两个人从小就住上下铺,反而森川银有单独的房间,而且在这三年里也一直为她保留着。
看起来家里人有好好地打扫过这个房间,无论是床单还是桌面都保持着干净整洁。
银托腮等了一会,才等到了一声敲门,没等她说请进,那个人就不客气地推门进来,直接站在她面前说:
“什么事?”
“突然发短信叫我过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和治的电话都删掉了呢。”
银没有理会宫侑阴阳怪气的话,而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也许是因为刚刚洗完澡,身上没有完全擦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能看到点点水珠,顺着身体的线条滑落下来,沾湿了衣服,让布料也若有若无地贴在身上,隐约透出其下的景色。
宫侑的头发是染过的浅金色,刚洗完的发丝柔软垂下,让那张嚣张的脸看起来也无害了不少。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这么看的话,和宫治确实是不一样的风格。
而且两个人的好感度其实不相上下……
宫侑被森川银认真的目光看得不自觉缩了一下,随即不禁欲盖弥彰地扬起下巴,有些烦躁地问:
“你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真是变得没大没小啊,明明之前还会乖乖地叫她姐姐来着。
“我想问你一件事。”
“——三年前的那个舞会上,阿侑你,是不是向我告白了?”
森川银面不改色地这样问道。
“——————!!”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宫侑,像是给人掐住了喉咙,从脖子到耳朵迅速变得通红一片,说不出话来。
“你、你那天听到了?!”
不,其实没听到。
不对,可能听到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你。
宫侑这个反应,不太像是他的样子。
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很好玩。
宫侑的短路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随即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恼怒。他怒气冲冲地大步上前,逼近了森川银的面庞,质问着她:
“所以你一直是在装作不知道?你其实听到了却故意在耍我吗?!”
宫侑直直瞪着她,好像下一秒她说出什么话不合心意,他就能从紧咬的牙关中喷出火焰把她烧焦一样。
银歪了一下头:“我听到了,而且我还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
“我答应了那个人的告白。”
“你……答应了?”
“所以那个人不是你。”
“那个人……不是我?”
“原来阿侑真的喜欢我啊。”
“我喜欢……等、等下!”
被她口中吐出的话震撼到,变得只会呆呆复读的宫侑突然醒过来,开始迟缓地处理庞大的信息量。
银在出国之前,答应了一个人的告白,但那个人不是他。
并且,他还暴露了在那天晚上的意外中,他也曾经在银没有意识的时候,和她告白过的事。
……
形势转瞬变换,宫侑又成了下风的那一方。
“所以,那个人是……谁?”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宫侑才发现那是自己在说话。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
“哈?你是笨蛋吗?那你……”宫侑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没能理解森川银为何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件事,就像她完全不在意一样。
“这个不重要。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在球场上如同棋手一般把控着所有人的节奏、将优秀的攻手们当作可调度的棋子的高中第一二传手,在这个人面前,只能沦落到任由话题的节奏被对方带着走,毫无招架之力的境地。
而这个人说出的下一句话,更加石破天惊,让宫侑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真实性。
尽管森川银只是提出了一个在她看来非常简单的要求。
“你会答应我吗?”
一切都太荒谬了。
宫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阿侑不是喜欢我吗?”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好好,你不喜欢我。所以你的回答是?”
“……”
还没等宫侑从自己混乱的头脑里抽出一条具体的想法化为语言,他就被推倒在了柔软的床上,陷进了床单的托举,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银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的视野。
宫侑的世界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颜色。
“张嘴。”她呼吸的香气打在宫侑的面庞,声音低低地缠绕在耳膜深处,在颅内震荡起来。
他其实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了那四个字的口型,此时的宫侑头昏脑胀,只剩下了本能的听从。
于是少年微启唇瓣,像失去了神志一般,容纳了另一个人的温热的存在。
笨拙,慌乱,青涩,堆积起一个脆弱的幻梦。
万物在毁灭里生发,在坍缩中膨胀,在极寒之下发掘熔岩,在海水之上点燃火焰。
湿漉漉的手指划过他的唇角,被宫侑下意识地追随、挽留,可它们偏偏在别的地方流连不断,直到静静垂落,如神灵休憩时看着鸟儿啜吸树枝。
长久在运动中形成的紧实肌肉有着浅浅的线条,像旅人行走的漠漠沙丘。细腻的黄沙会随着风改变形状,绵延的起伏的,柔软的踩实的,向下延伸着的,凸出的骨骼的。在一片炎热的苍凉里,撞见两个惹人心怜的水洼。
原来宫侑和宫治一样,身后有着两个圆圆的腰窝。
被捕食的昆虫在母蛛晶莹灿烂的网中挣扎,振动出细小的鸣泣。
宫侑看到了海市蜃楼。
巨大的水母在天空中遨游,胡杨林来来回回地走动,那不是真实的天堂,只是疯狂的幻觉。
在沙漠里长久行走的旅人往往会被诅咒缠身。在遇到绿洲之前,无论双腿多么疲惫、无论心中怀着怎样的绝望、猜疑和焦虑,直到变为一具干枯的白骨,都不会停下追寻绿洲的脚步。
然而,当他们在无数次被海市蜃楼愚弄的焦渴里,在亟欲疯狂的忍耐里,被幸运眷顾时,那才是悲哀戏码的开端。
遇到绿洲的人,在那一刻,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不幸者。
宫侑闭上眼,手指紧紧抓住了能抓住的一切。
银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好奇。
虽然答应表白的那个人不是宫侑,但宫侑的样子让她有点蠢蠢欲动。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恋爱线的功能可以和别人用吗?
玩家的好奇不需要成本,于是她毫无负担地尝试了一下。
事实证明可以。
这是有什么bug吗?不然怎么会没有进入宫侑的攻略线,还可以和他使用功能呢。
嗯,说起来,两个人的身材都很不错,而且都是粉色的。
怀着淡淡的疑惑,玩家一边回味着,一边思索,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饱足和酣畅淋漓的气息。
而宫侑这时候坐起来,咬牙对她说:
“先说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
“嗯?”
“那个表白的事情也不许再提!”
“好。”
“但、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当是你补偿我。”
宫侑强行将刚刚事情下了一个定义,不知道在说服谁。
他不能否认,虽然开头是银,但到了最后,他也开始无法自制地沉迷其中,甚至羞耻地主动迎合、渴求着她,以至于结束后,那种感觉仍然残留在知觉中,提醒着他真正内心所求。
怀着不知何种心情,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词,就好像她们之间真的有一笔债一样。
难道不是吗,不然他为了什么耿耿于怀,为了什么怀恨在心?
“既然今天开了头,那你以后就要负责满足我。”他霸道又恶劣地盯着银,语气变得不容拒绝。
宫侑觉得,一定是自己还在乎着三年前幼稚的感情,等到自己真正满足了愿望之后,就不会再觉得这有什么可留恋的。
既然她强行把事情拖往了这个方向,就不要想轻易脱开这潭泥泞。
他想满不在乎地笑一下,却不小心拉扯到了舌肉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皱起了漂亮的眉眼,神情阴郁了几分。
“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阿治,听到了吗?”少年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焦躁。
从头到尾,宫侑都没有问过,她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因为狐狸早已深知神灵的天性,就是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毫无理由。
所以,他放弃了,他放弃深究,放弃一切努力,反正她就是这样,不如还是多关心一点自己,不要用心,不要对她付出真情,就像平时在球场上所做的那样,干脆把她也当成一枚棋子好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她也会被自己所操纵,难道不是比任何事情都更有成就感吗?
宫侑的胸膛上下起伏,拉扯着自己的肺部,从那里蔓延开来细密的疼痛和残忍的快意。
眼前的少女听了他的话,用一种有趣的目光打量半晌,问道:
“所以,我以后还能来找你,是吗?”
看,她果然就只关心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