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王爷,不光是习俗,这宁国的舞女跟平国的也不一样,宁国的舞女身段轻柔,感觉个个目若秋水含情脉脉,出门一趟真是长见识了。”
“你这么喜欢,不如本王给你求个宁国的美娇娘回去。”
影风收回了停在舞女身上的目光,看到自家主子的面色不好,忙低下头:“影风不敢。”娶宁国女这事他是连想都不敢想啊,真娶了,为难的也是自己,不划算,平国女虽彪悍但也是个个持家良善的好姑娘。
热闹非凡的宫廷里,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乐声,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沉醉于不知名的乐声,那声音犹如环佩碰撞的叮咚声,又像潺潺娟娟的曲水声,或缓或急,时轻时重,就像是从轻轻浅浅的小溪,游历到波澜壮阔的瀑布,又跑到曲折蜿蜒的江河,最后汇入平静的海川。
等一曲毕,从屏风后走出一位女子,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长衫,里搭深紫色上襦,下搭白色绣花裙,婷婷袅袅,宛若从深山烟林里走出来的天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样子。
庭内众人看到她的模样倒吸一口气,宁不缺看着文武百官盯着宁子裳眼睛一动不动,轻咳了一声,说道:“这是易老王爷的遗珠,郡主子裳。”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宁子裳在闺阁里养了那么多年,还算是有用。
她出现在外交宴上的意味很明显了,和亲。
“皇兄说有贵客来,让子裳准备一番,不知这一曲《流水序》,贵客是否满意。”宁子裳说完冲着宁不缺俏皮的笑了笑,将小女儿的天真情态表露无遗。
深闺十六载,一朝惊鸿影。
到底是皇室专门□□的女儿,面对从未见过的场面依然进退有礼,张弛有度,她像是在礼教的轻纱后探了探头,冲你笑笑,很快又缩回去了。
这位横空出世即将和亲的郡主,影响了后续宁都贵女的培养方向,达官显贵们不再致力于将女儿养成统一的知书达理的模样,而是顺应本性,因才施教,那时能被夸赞一句“有当年和韵公主的风韵”,是极高的评价了。
宁不缺放下手里的酒,对秦钰道:“使臣大人觉得如何?子裳这一曲是否还能入耳。”
秦钰抬头看向宁不缺,余光却是在顾柔身上,道:“郡主一曲惊鸿,世间难得。”
“阿柔,你觉得呢?”
原本准备吃葡萄的人突然被点到,只得放下手里的葡萄,起身朝着宁不缺拱手:“臣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对这些不甚了解,但郡主这曲子,比臣听过最好的乐师所奏都要好。”
“听起来像是真心话,既然如此,封郡主宁子裳为和韵公主与平国和亲,待使臣回国之时就由,就由顾柔护送。”宁帝似乎有了几分醉意。
这决定看着像装作临时起意,实则蓄谋已久,其实宁子裳和亲是蓄谋已久,顾柔送亲是临时起意。
如果这次不去,至少要等两年,两年太久了,可以改变的事情很多,最好的时机是当下。所以,她站在赌桌旁,摇晃手里的骰子,面对宁不缺表现的是摇摆不定,实则心里想的是筹码全压吧,这一局她一定赢。如果这次平国来的是别人,她可能不会轻举妄动,可惜来的人是秦钰。
人一旦有了情感牵扯就不在公正了,秦钰也是人。
和亲之事就此定下,割城事宜也在之后的半月里商讨完毕,诸事已定,意味着顾柔该走了。
平国使臣动身前夕,宁不缺将顾柔召进宫里,殿里依旧只留两人。
宁不缺和顾柔站在皇宫正殿前,顺着长长的台阶看向远处,看向平国的方向。
“阿柔,此行一去,你怕是再难回家。”
顾柔神色黯然,“顾家忠名必是要断送我手,我别无所求,但求你照拂好我嫂嫂和侄儿。”
宁不缺算计平国人,也算计顾家,顾柔何尝不知,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顾柔身为顾家女有多大的影响力,宁不缺也看到了,可是顾家不是只留下了一个顾柔,还有年幼的阿蝉,他要的是无人敢僭越的至高皇权,顾柔要的是嫂嫂和阿蝉免于战火生离死别的苦痛,这并不矛盾,顾柔愿意成全他,以身名殉道。
宁不缺点头,又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会保你。”
“不必保我,届时我也无颜见顾家先烈,只能以死谢罪。”
“阿柔,你所为都是为了宁国百姓。”
“陛下,明日微臣还要护送和韵公主,前路漫漫,道路崎岖难行,告退。”顾柔不欲多言,她有私心,不仅为百姓,也为了顾家。
宁不缺看着顾柔,许久没有答话,转过身去,右手一挥。
顾柔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背后是宁宫正殿,宁不缺走进宫殿,背后是万里江山。
臣享皇恩浩荡,君享稳坐高堂。
堂前是坦坦荡荡,臣难言还乡。
次日,宁都朱雀门外,人熙熙攘攘。
安氏用手帕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抚摸着顾柔的铁甲,这是顾霁央少时的甲衣,如今她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够保护他的妹妹:“阿柔,保重,我会照顾好阿蝉和自己。”她没说早日归来的话,隐隐觉得这次护送和亲的事没那么简单。
“嫂嫂,有事就进宫去找陛下,他会照顾你和阿蝉的。”
“好。”
安氏还想说些什么,平国人那边派人来催了。
顾柔上马,最后看了宁都一眼,调转马头,领着和亲车马启程。
平国在宁的北部,车队顺着官道一路北上十日即可到达两国边境,在向东南方向走七日可到达平都。
刚到边境处,天色愈加昏暗马上要下雨了,顾柔和平国的使臣商量着先在客栈住一晚,待于雨下过了在赶路。
顾柔站在客栈的门内,望向外面,山雨欲来,穿堂的风并不温柔,吹得甲衣下的衣袂猎猎作响。
“舍不得?”秦钰走到顾柔身侧问她。
顾柔闻声望去,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她愣了愣,笑道:“难免,舍不得。”
“确实是该不舍,顾大人最远也未离开过宁国,思乡之情可以理解。”
话中有话,不过顾柔也当听不懂,这几日她仔细思索为何秦钰对她的态度既不像陌生人,也不像少时的好友,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他在生她的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杳无音信,甚至气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怒气。
见顾柔不欲言他,秦钰漠然的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那年京中来信,我母亲病危,先帝赐药吊着我母亲最后一口气,等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五个日夜,我跑死了三匹快马,可就在门前,门内哭声渐起,我还是未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兄长告诉我母亲死前一直念着我的乳名,如此我浑浑噩噩在宁都半年之久,我父兄也未敢再让我离京。”
听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秦钰忽然发现自己错了,明明可以从他人口中了解的事情,偏偏逼得她以自揭伤疤的方式亲自解释。
“是我错了。”秦钰站在顾柔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秦钰的示弱让一旁注意着自家主子动向的影风感到震惊,他的主子居然认错了,不对,他的主子居然还知道世界上有认错两个字。
“不必道歉,是我迟钝,欠你的解释。”顾柔想起知道使臣是谁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往事成追忆,过往的伤和痛都可以是武器。所以顾柔表现的强大从来不是她有什么惊天的智慧,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可以放弃。
第二日天气放晴,仿佛一切古怪都被昨夜那场大雨带进尘土不复存在,感受最明显的是平国使臣们,之前阴郁可怕的小王爷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具体表现为,一向对宁人爱答不理的他,居然主动去找宁国顾家女与她并肩骑马,虽然脸上没有笑意,但柔和了许多。
只有影风知道,他家主子这是解了多年的郁结,明明可以查的事情,非要到人前寻个说法,现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自然开心,也不枉他家主子主动去求下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也开心,主子心情好了,他们这些为主子办事的也好过。
“到了平都不如住到我府上,我好好招待一番,算我给你赔礼道歉。”
“这不合礼数,届时回了宁都,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于你我都不是好事。”顾柔眼见着话逐渐多起来的小王爷,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似乎又回到洛水畔,他们以纸陈情的时候。
“罢了,你年少时便重礼,我不强求。”
“我有一事想求你。”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