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秋意正浓,落叶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下落。
顾柔坐在院子里看顾尚在襁褓的侄儿,父亲和兄长还在边关,来不及给孩子取名,嫂嫂先取了个小名,唤做阿蝉,因为生他那天屋外的蝉鸣不止。
顾柔一手蒲扇轻轻煽动,另一手慢慢地晃着侄儿的摇篮,神色柔和,满眼皆是喜爱之意。母亲在她十岁那年病逝,后来她兄长娶了嫂子,长嫂如母,她的嫂嫂把她当做亲妹妹般疼爱,她也视侄儿如己出。
家仆步履匆匆的过来,神情急切,顾柔放下蒲扇做了噤声的动作,让丫环把小侄儿带回房里,才示意他说话。家仆立马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小姐,摄政王传来消息,因凌燕将军延误军机,陛下收到边境文书又犹豫不决迟迟未发兵支援,老爷和少爷在边关陷入重围,为国捐躯。”
闻言,园中所有人都俯首跪下,顾柔愣了愣,又问:“你说什么?”
“小姐,节哀。”家仆叩首。
顾柔呆愣了许久,好冷,冷到骨子里了,随后痛苦掩面:“宁不苦!你可真是我顾家守的好君王啊。顾家行忠君之事,我父兄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夜色渐深,乌云闭月。
摄政王府灯火通明,院里满是杀意,禁军的将士擦拭着自己的弯刀,为首的正是摄政王宁不缺,顾柔一身素衣站在其身侧。
“阿柔,边境危急,宁不苦苛政,我是迫不得已。”
顾柔替他理了理铠甲:“我并非前来阻拦,我只是为顾家的明日争个护龙之功。”
嘉和五年秋,宁不缺在群臣拥护下,逼宫称帝,改年号益元。此时边境岌岌可危,而宁国外忧内患,为得喘息之机,欲割五城与赢求和。
一日,顾柔在朝廷等待。
“顾小姐,陛下宣您进去。”
“有劳了。”
顾柔缓步走进殿内,刚到门口,一道折子被扔到她脚下。顾柔捡起来边看边走,最后停在宁不缺的案前,将折子放回去。
“这平国人真当得寸进尺,居然还想要五城。”
“十城他们吞不下的。”
“长广之战平国人打的并不轻松,此事确实还需再议。此次唤你进宫是另有一事,本想直接让人告知你,想了想还是想亲口告诉你,前些日子我派去的人找到了顾老将军和霁央的遗骸,算算时日也快归来了。”宁不缺边讲边看顾柔的神色,说到最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多谢陛下告知,顾柔告退。”话音未落,她便转身匆匆离去。
宁不缺身边的老太监道:“陛下对这顾小姐到是不一般。”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宁不缺起身看见窗外的顾柔消失拐角。
“老奴多嘴。”
顾柔扬鞭策马,今日宁不缺让她从中宫出城迎顾家骸骨,一是敲打朝臣顾家还没有没落,二是稳定民心,顾家世代戍守边关,如今人丁凋敝,又逢战败,京都内人心惶惶,此番全了顾家女的孝名,顾家上有长女,下有小儿,后继有人。
朱雀长街,有马奔驰而过。
后来听说,顾家小姐快马出城三十里,红着眼扶父兄的棺椁回了京。
半月后,与平国谈判的外交官传来消息,平国人不知为何,终于松了口,愿以五城止战,并希望与宁和亲,派使臣前来宁都商议。
顾府书房。
顾柔在纸上誊写着什么东西,有管家来报,说宫里有圣旨到了,来府的公公又说陛下免去了她的礼数,只将圣旨给她,自己去看。
顾柔放下笔,将家仆放在案前的圣旨拿到面前摊开,看完将圣旨砸到地上,先恩后威,皇室的惯用伎俩,将她气地在案前扶额。宁不缺要用她稳住宁都的民心,为她造势,却让她亲手给仇人洗尘。
一只纤手将圣旨捡起来,手的主人正是顾府的嫂嫂安氏。
“何事令你如此恼火?”
顾柔看见安氏连忙起身,把她扶着坐下。
“嫂嫂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还不在房里歇着。”
“我听翠翠说宫里来了圣旨,便想着这府里虽就剩我们姑嫂相依为命也不能失了顾家礼数,许是我来的太慢,传旨的公公竟已经走了么?”
“不是嫂嫂的问题,这些事情,我来处理,你回去好好养身子就好。”
“小柔,你告诉嫂嫂好不好?”安氏握着顾柔的手,直愣愣的看着她。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过几日平国人要来了,陛下让我负责之后的一切事宜。”
安氏闻言一下子站起来:“明知你父兄死于平国人之手却还要你去,当初若不是你的拥护,宁不缺如何能得到半数朝臣的拥戴,轻易的登上皇位,我且进宫去问他为何这么对你,你父兄没了,还有我这个嫂嫂护你。”
“嫂嫂,你别激动,大夫让你静心休养,此事我能解决。”
“你是不是要去?”安氏红了眼眶:“你为了他居然做到这地步了,若是公公和夫君还在,宁不缺敢让你受这种委屈?”
顾柔有些哭笑不得,她和宁不缺之间并无私情,自家嫂嫂居然脑补出自己是为情所困,实在冤枉宁不缺了。
“嫂嫂,我与陛下年少时是有些情谊,但绝无私情啊。”
“并无私情?怎么满宁都都说你与圣上年少情深,马上就会封后啊。”
“真有此事?”
“确有,前几日翠翠出府为阿蝉置办衣物时,听到那些王府贵妇们说的,不是我胡说的。”
“此事蹊跷,陛下原来做摄政王时手下有无数暗探,按理说这种流言该在第一时间被制止才对,况且陛下若有意让我进宫便不会在这时盛宠于新纳的贵人,嫂嫂,我得进宫一趟。”
“你且去吧,小心些,最近宫里宫外不太平。”
“我会小心的。”
顾柔一骑快马进了宫,太监将她引进一个宫门,宁不缺正在跟刚纳入后宫的贵人嬉戏,顾柔沉着脸道:“陛下。”
见到顾柔,宁不缺连忙将贵人推开,还捏了捏那位贵人的手,让她退下了,又屏蔽左右,偌大的宫殿只留宁不缺和顾柔两人。
“陛下这是何意?”
“杳杳吗?阿柔觉得她如何?”
“贵人的模样极好,听闻是陛下这几日的专宠。今日一见果真天姿国色。”
“阿柔,你又挖苦我。”宁不缺对她总是神色温柔,一副深情的样子。
顾柔实在被他这幅表情搞得烦了,道:“这青梅竹马的戏码我实在厌烦了,如今你已是帝王,无需看任何人眼色,再不必如此。宁国危难,顾家人忠君忠国。”先忠君,后忠国,表明顾柔支持宁不缺的决心。宁国皇室的子嗣中没有比宁不缺更适合当皇帝的了,所以她没有另择他主的打算。
对于顾柔的这番坦诚,宁不缺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满意,年少的快意,却终究消匿在这君臣之礼里。
“平国人的细作多如繁星,他们大多不起眼,样貌太出众的细作是两个极端,要么成为隐秘的好棋,要么就成一无是处的废棋,凤杳是后者,既然棋子已废,根本经不起查证,凤杳如今入了我的局,就是我的棋,我要她盛宠不衰,她是我分割前朝和后宫的利刃。也是我把君权牢牢握在手里的最强的盾。”
凤杳是平国人的废棋,她在宁国没有亲人,避免了外戚势力的崛起,但如果只是这样所有孤女都可以成为选择,没必要放一个危险的细作,平国人看到了她的价值很快就可以让她成为活棋,而宁不缺就是要这样一步活棋,掌控这步活棋,传递他想让她传递的消息。
“陛下的意思是”
宁不缺盯着顾柔的眼神与平时无异:“阿柔,你想不想为你父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