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南风解愠
六号易向阳和楚慈回来了，易池初在家里平淡安稳地度过国庆最后两天。
因为8号周五上午体育课是在三四节，易池初便没有提前返校，而是乘8号六点飞机飞回燕都，再转车去学校。
卡点到体育馆，从宗玉手里接过泳衣换好出来排队。
九月份的游泳课讲得都是理论，今天开始在浅水区熟悉水性，尝试漂浮和呼吸。
这对她们俩不会跑就已经会快乐蹬水的人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易池初一直没精打采的，宗玉觉得她莫名其妙，可能是节后综合征吧。
晚上的课结束后，靳川叫住了易池初。
之所以停住，是为了心里那个洁白的影子。
只是三教楼后，易池初没有想到他还敢向她伸手。
她没有动，低着头，等他自己说。
靳川却跟没有任何异常一样，叫她：“易池初，你在想什么？”
她摇头。
后来他纡尊走近，将她抱进怀里，易池初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时时刻刻提醒她，他是有主之人。
她推，靳川偏头低冷声音对着她耳朵吹：“别闹，怎么又耍脾气？”
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同时和两个人！他同时和两个人！！
易池初要疯了：“你放开我，你有女朋友，不要这样！”
靳川明白了什么，放下一只手，牵住她的：“不是说了吗？是假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易池初这时恍然想通那时他话里的逻辑漏洞：“你做自己很好，一步一步来，为什么非要借助她？你不必和顾南风比，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我不能接受自己比他弱。”
又转回来了。
易池初很苦恼，而且她也感觉到，很多东西都变了，他们在吵架，为了对方以外的因素，在不停地猜疑争锋。
她使劲推他，她想自己冷静地待一会。
靳川松开了她，可是就在她要走的那一秒，他按住她的肩低头，猝不及防的亲吻落上额头，易池初直接愣在原地。
他撑着墙壁，呼吸急促洒在她眉心鼻尖，另只手穿过她的腰，再次抱住她。
“你只能是我的，”他又亲了一下她额角，“乖一点，不会太久。”
易池初麻痹了一会，还是保有那么一丝清醒，被他放开后，冷静地说：“如果你坚持，那就等结束再说吧，我先走了。”
靳川没有跟上来，也没有再费口舌。
十月中院会和校会几乎同时公布了入选成员，靳川高分高评出现在校会宣传交流部的名单里。
这是一个对内宣传倡导对外交流合作的部门，偏重于新闻媒体及社交端口，在校会里极为抢手，竞争激烈程度堪比某些市直的三不限公务员岗，千里挑一实不为过。
某些人不用吃椅子腿了。
在十月底，院里一则大八卦横空出世，宗玉看着朋友圈石允茗公开恋情的照片，盯着里面的男主角靳川气得直接把筷子扔了。
“□□妈！”
对面男孩容颜堪称神级，浓系深邃，雪眸含星，俊眉微皱，声音却很温柔：“别说脏话。”
宗玉站起来火上脑门，还把面前的盘子掀了，里面他剥了半个小时的虾仁全都撒出，盘撞杯倒，香槟漫洒过桌布，汤汁也溅到了他的脸上：“我他妈就说，你管得着吗？”
说完扔下餐巾，拎着包转身走了。
他忙起身去追，却被她毫不留情关在防弹门内，用力拉能感觉到外面有人在阻止。
一间总统套房，他永远都分不清，何时是天堂，何时是地狱。
-
宗玉能看见，与石允茗同院同级的彭城、丁少清以及顾南风，自然也能看见。
凭石允茗现在的叛徒身份，是不配单独出现在405的讨论话题里的，但是，里面有一个靳川就不一样了。
“这不是小学妹追的那男的吗？”丁少清皱眉迷惑，“卧槽，这男的可以啊，脚踩两船玩得溜啊！”
彭城：“渣男贱女。”
“哟，城哥这总结相当精辟啊！”
“这种吊着人玩再把人一脚踹悬崖下边的做法，感觉跟丁狗渣不相上下哈！”
丁少清怒摔洗脚巾：“怎么说话呢！我从来都很善始善终的，追一个人只要追到了，肯定是好好谈，才不像这种垃圾货色，只会玩弄别人感情。”
“谈完了再踹一样垃圾。”
“那没有感情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她要是中途不喜欢我了，也可以踹我呀，我很尊重对方意见的，只是她们都不提。”
“谁他妈谈恋爱奔着分手去！”
……
顾南风什么都没听进去，手指反复在易池初的头像上，点开退出，再点再退。
这小姑娘，自己想哭都背一身包袱不敢哭，这时候不得憋死吗？
最后忍不住还是打电话过去，可一直无人接听。
易池初还不知道，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已经一天没有动过。
即便知道她也不会意外，甚至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四级口语考试，在院图研讨间与线上口语老师大战数百回合，一小时口语结束还有专业课复习和作业，作业完了有三级笔译的题，之后是计算机的题库，忙得根本没空。
有时间转转脖子休息一会，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见微信有消息，犹豫了一下点进去。
这次是真的知道了，从很多人的消息里，或直接或间接，因着八卦因着关心，正式地知道了。
她就像一个提前预知了审判结果的囚徒，看到不是难过，而是终于到来的如释重负。
跟顾南风嘴里那个沙漠逃生出来的白眼狼看那口井里的水一样，易池初总觉得，靳川在她眼里已经开始染上颜色，从寒夜的枝头渐渐坠落。
她不知道该不该怪他，还是世界本就如此自己太过天真，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复杂的目的，为达到其竭尽一切的手段，和难以捉摸的心。
她没有回复任何人，将手机扣回桌面，继续刷题。
宗玉最近迷上了集邮戳，粉丝和同好在霜降前后纷纷给她寄卡片，信件寄到学校后会统一收到学生会信箱，自行领取，可小公主懒，取过一次后便不想再走那么远的路。
易池初从图书馆回宿舍，可以路过那附近，便接受了这个光荣重任，她已经连着取了快一周，学生会办公室值班的各部干事她都见了个遍。
今天周四，她四点半下课后过来，从徐竞琛手里接过一沓卡片，要走时，徐竞琛叫住她。
“易池初？”
她抬头：“嗯？”
徐竞琛那头被宗玉调侃过的灰色鲻鱼头长了不少，他在脑后绑了个骚气的小辫子，这人眼睛挺大的，而且眼间距比较短，盯着看的时候很让人发憷。
“我听说你当时的笔试成绩和面试评价都很不错的，没进学生会很可惜啊。”
易池初微笑：“人外有人，既然没进，那就是不合适吧。”
徐竞琛低头看了眼手表，朝一旁走。
学生会办公室是个套间，进门更像个小会议室，很多张带小轮的桌子并在一起，开会人多的时候会拉开，窗边两张大办公桌，往里还有放文件资料的小办公室。
“月中进了一批人，最近有不合适和自己请辞的，有几个补选的名额，你要不要再试试？我记得申请资料都在这里，我们找找看吧？”
易池初想说不用了，她现在课加上考试日程刚好，加上学生会，真未必忙得过来。
不过见他已经进门，又不好站在这等，想了一下走过去。
他在小办公室里翻铁皮的档案柜，易池初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学长不用麻烦了，其实我……”
他像没听见，转头直接递给她一摞装订的a4纸：“没事，学工经历在后面很有用的，算是你加分项里最容易拿到的了，损失掉多可惜。”
他扭头示意柜子里面靠墙的那张小办公桌：“你坐那找。”
既然这样，那就试试吧，她想。
“我……就站着吧。”
徐竞琛笑：“你站那我怕会撞到你。”
“哦。”易池初没办法，侧身从他和相对而立的铁皮柜间隙过去，坐到桌边。
看纸面上的字，应该是今年每个人入会的初试和面试资料。
每个人两三张，薄薄的纸张订在一起，厚厚一摞估计得有几百个人，她手还滑，只能慢下来一点点翻，仔细看那些个性十足的签名。
易池初专注的时候，很容易忘记周围环境，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转身翻对面柜子时，借着铁柜门碰撞的声响，抬手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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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少清和彭城四点半下课后在三教门口汇合，两人晃晃悠悠吵吵闹闹，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到办公楼，在一楼走廊碰到匆匆从侧门进来的顾南风。
“哎阿sa，中午都没听你说明白，咋就改时间了。”
周四下午本来是学生会例会时间，中午顾南风临时通知改到晚上。
“ppe这两年新开的专业，我们这才第二年，培养方案还不太完善，怕毕业学分不够，这周开放补选，加了两门课下午没时间了，不光我，包括大二的全是，后面例会时间再商量调整一下。”
丁少清：“这不要人命呢嘛？那要是缺的太多，你这大四是不是也得上啊？”
“那还用说，”彭城都知道，“学分不够你还想毕业？”
顾南风在两人后催促：“快走快走，叫各部长快来开会，晚上还有课呢？”
“你他吗，你定的六点现在才五点？”
彭城侧身让路，拿手机发通知：“别磨叽了，早开完早完事。”
顾南风挤过去，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动手开始拖桌子：“快点！我五点下课都到了，让他们半小时内必须到。”
丁少清下一句好骂还没出口，角落小门里面突然传来砰隆一声铁皮柜碰撞的响动，隐约还有女孩压抑的痛哼。
彭城皱眉，丁少清八卦精明的眼睛一眯：“卧槽，干嘛呢，这可是学生会办公室！谁这么大胆子搁这鼓掌。”
顾南风转头，大步朝那走过去，彭城上去拦了一下：“哎哎，提醒一下得了，隔壁还有老师呢。”
丁少清坐在桌子上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先喊了一下：“咳咳，五点半学生会骨干开会啊，五点半不到的迎新晚会现场全程搬设备器材！”
小办公室的门在里面被踢了一脚，随后是半声刚喊出口就消失的尖叫：“救……”
顾南风和彭城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快步走过去推门没推开。
“开门！”彭城硕大的拳头将门捶得咣咣响，“不开报警了！”
丁少清从桌子上下来，跑到窗边办公桌抽屉里翻钥匙。
门口两人本想等一下的，如果里面的女孩没有喊出“顾南风”的话。
也是微弱声音隔门传出的那刻，彭城看到顾南风脸色变得很难看，下一秒，办公室颇有年代的木门被他踹进去一块巨大的凹陷。
还没完，顾南风转头拎起一旁的椅子，在彭城下意识后缩的震惊状态里，狠狠朝着那扇阻拦他的门砸去。
一时间尘土木屑飞扬，随着破开的门涌出的，是徐竞琛俯身压在地上威胁的低语，和易池初被捂紧唇鼻制住双手后无助堵回的闷声求助。
彭城还没回过神，而赶进来的丁少清，直接被顾南风掐着徐竞琛脖子拳拳见血的疯狂吓得半晌没敢大声喘气。
两人靠近挨在一起，想起的大概是同一件事，大一405宿舍修越桌边那个惹了顾南风后险些送命的舍友。
彭城最先反应过来，拉着丁少清小声：“快快赶紧拉走，再不拉出事了！”
丁少清刚想绕开地上的人，易池初坐起后自己撑着地起身跑了。
两人没来得及理会，上前使出半死的力气将顾南风从徐竞琛身上扒开，结果他长腿一伸，一脚踹了过去，徐竞琛膝盖一软直接跪了。
“可以了可以了！这种垃圾碰他都嫌脏！”
“我报警了阿sa，马上就开会，你听外面都来人了！收收。”
顾南风站在小办室门外，盯着跪倒在桌边低头满脸淌血的徐竞琛，一声不吭，眼里都是毁灭。
不怕科科挂，就怕顾南风不说话。
丁少清有点后怕，连忙转移话题：“哎？小学妹呢？跑哪去了？”
彭城刚才全在注意顾南风落拳的位置会不会出人命，真没注意，不由往外走两步担忧：“去哪了，这可别出事啊。”
还没到门口，身侧一道风刮过，顾南风飘荡的衣摆和急促的脚步声眨眼消失在侧门。
门内两人舒了口气，彭城叫了丁少清一下：“看看会能不能改个时间。”
“咋改呀，刚改完，再改还有公信力了吗？”丁少清说着抬头看了眼房顶各角落。
“看啥呢？”
丁少清看完大办公室又转到小门那看里面的，出来拖着长桌堵住门口怕里面的人出来：“草，这个逼还专门挑了个没监控的地方，真他妈贱。”
“我去把大办公室的拷下来。”彭城说着出了门。
出了门，顾南风也没什么目的，围着办公楼转了一圈，还专门注意了一下高处的天台，怒气混着担忧，脉搏跳得太快，太阳穴和胸口都鼓鼓发痛。
拿出手机给易池初打电话，无人接听，他边给她发微信边找，路经花房的时候，心念一动，穿过灌木丛进去。
秋千上的枯叶又多了一层，上方架子藤蔓上的生气已经掉光了，除了地面，到处都空荡荡的，一片颓败死气。
顾南风骨子里有那么一点不明显的完美主义瑕疵，具体表现为玩游戏的时候会把所在房子的每个角落搜一遍，落地后再绕一圈才算完。
丁少清常调侃，乞丐穷怕了都这样。
亏了他这点穷癖，习惯性转到后面时，顾南风看见花房与实验楼间那个枯枝缠绕掩映的狭窄缝隙里，易池初头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藏在那。
秋空寂静，偶尔穿掠过的风声太吵，好像轻易就吹碎了心跳。
易池初没有哭，人来得正好，很及时，几乎是在徐竞琛试图用所谓的未来三年顺畅青云路来做一些类似靳川与石允茗那样，甚至更过分一点的交换，但遭到易池初拒绝谈崩后，刚开始要动手，他们就进来了。
她只是有点吓到了，宗玉看人是准的，让她离这个人远点，自己没设防，有此遭遇也算自己活该，下次长记性才是正经。
听到有脚步靠近，她偏头见顾南风慢慢蹲下，脸上是戾气未尽便转向柔和的矛盾表情，看着还有点凶。
好像挺久没见了，易池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叫顾学长还是顾南风？
“你……没事吧？”
这句话是易池初说的，因为她看见他垂在膝盖的手，拳锋处红得已经有些发紫。
顾南风被问愣了：“嗯？”
易池初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悬空虚点着他的手背：“疼吗？”
顾南风低头，看着她手指上磨破的皮，微微渗出血丝：“疼啊。”疼死我得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是吗？”顾南风摇头，“不是。”
如果是，凭她这么弱的小矮子，怎么熬得住一个月都不见他。
他都快熬不住了。
“他还能见人吗？”
“你像话嘛？还操心他？”
易池初很有理：“他要是不能见人，那你会不会被罚啊？”
顾南风心烦，见她这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将人拎起来教训：“你不管自己管别人干嘛？”
凶煞的关切。
易池初盯着他，委屈突然涌上来：“你凶什么凶？”
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地掉，瞬间转成大雨，伴着雷声响起。
她越哭越来劲，顾南风却越看越舒心。
对嘛，这才对。
刚才那副我没事我一点都没事你有没有事的表情才看得人窝火。
她矮身又要蹲回去缩起来，顾南风瞅着那地儿憋屈，将人拉出来，奈何恶战和心焦过后，知觉神经都不太受控制，劲掌握的不太好，一下子把她拉进了怀里。
易池初下意识攀住他的肩站稳，顾南风没忍住，抬手扣着她的脑袋，将哭得忘我的人就那么按在身前抱住了。
“顾南风，”她埋在他胸前呜呜，说得还是跟她无关紧要的事，“会被罚吗？”
顾南风低头，鼻尖虚挨着她蓬起的发丝，烟嗓很沉：“不该管的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