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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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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张居正来到乾清宫,西暖阁的院子里,太监、宫女、锦衣卫跪了一地,二人还以为来晚了,皇上已经驾崩了。jingzime

    守在门口的王安催促他们赶紧进去,小声道:“皇上恐怕不行了。”

    二人再不迟疑,赶紧进入殿内。太医和内侍都在外间伺候,里间只剩下三人,皇后和冯保站在旁边,朱翊钧跪在床前,双手紧握着隆庆的手。

    隆庆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看到高拱进来,浑浊的眼眸有了一丝清明,张了张嘴,气若游丝的喊了声“先生”。

    朱翊钧往旁边挪了挪,高拱跪下来,隆庆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皇太子年幼,往后国事方面就要让先生受累了。”

    本来因为隆庆病重,恐怕撑不了几日,高拱有些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现在,皇上特意将他叫来病榻前,握着他的手临终托孤,遗诏昭告天下,他就是顾命大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张居正站在后面,目光一直落在朱翊钧的身上,见他低着头,眼睛红红的,泪水不断地往外涌。

    张阁老铁石心肠,这一刻也不免有些动容,心中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日后我当你爹。”

    隆庆完成托孤,便又闭上了眼,陷入沉睡。

    皇后疲惫的挥了挥手:“二位阁老退下吧。”

    等高拱、张居正退出去,朱翊钧又跪在隆庆榻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父皇多留一会儿l。

    可是生命如此脆弱和无偿,前些日子还和他有说有笑的父皇,现在已经不省人事。

    “钧儿l,钧儿l……”隆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但朱翊钧感觉得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握紧隆庆的手,哽咽道:“父皇,我在。”

    隆庆很努力的想要握紧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半个字。

    朱翊钧探出身体,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努力的听他讲话。

    听了半晌,其实什么也没听到,他却心领神会一般,对隆庆说道:“父皇,你放心,大明有我,母后有我,弟弟妹妹也有我。”

    隆庆摇头,想抚摸他的脸,却无力抬手,朱翊钧主动握起他的手,把脸贴上去。

    隆庆看着他,满眼的眷念与不舍,朱翊钧读懂了他的眼神,哭着摇头:“不辛苦,不辛苦。父皇,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不怕辛苦。”

    看到这一幕,皇后实在忍不住,背过身去,泣不成声。却又好似听到有人喊了声“凤儿l”,那是她的闺名,已经许久未曾听人叫过。

    皇后转过头,只见隆庆缓缓合上眼,手无力的垂下来。

    “父皇!”

    “皇上!”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卯时,大明第十二位皇帝朱载坖,于乾清宫驾崩,时年三十六岁。

    任凭周围哭声一片,朱翊钧仍旧跪在床前一动不动。他清楚地记得,六年前,也是在这里,他陪着皇爷爷

    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今日,同样的地方,同一张床,他又亲自送走了他的父亲。

    内侍进来为皇上整理遗容,换上龙袍,朱翊钧扶着悲伤过度的皇后出去,将她安排在对面的东暖阁内,让宫女、女官从旁伺候。

    六年前,他只是个孩子,皇爷爷驾崩,他只会悲伤大哭,黄锦也是将他安置在东暖阁,由大伴和张先生陪着他。

    现在他长大了,父皇的后事,理应由他这个儿l子来操办。

    走出暖阁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灵堂很快布置妥当,朱翊钧换上丧服,跪在灵前。

    他吩咐王安:“去把潞王和公主带过来。”

    不一会儿l,换好丧服的朱翊镠和朱尧媛过来了。两个孩子一脸懵懂的看着大哥,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俩虚岁才六岁,也没有朱翊钧当年的早熟,平时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见隆庆一次,对父皇的驾崩并未显出多么悲伤,只是好奇的看看大哥又看向母后,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朱翊钧也不强求,只让他们跪在自己身旁。

    后宫嫔妃、世宗留下来的太妃、皇室宗亲、前朝的大臣,送别皇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每个人都隐约察觉到,与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比起来,皇太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并没有像皇爷爷驾崩时那样,用大哭来表达心中的悲伤情绪。

    如今,他像是一夜长成了大人,在旁人面前,沉稳、肃穆,待人接物井井有条。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跪在隆庆灵前默默流泪。

    国不可一日无君,准备先帝后事的同时,群臣也在操办新皇的登极大典。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向皇太子、内阁大学士及群臣宣读先帝遗诏。

    隆庆的遗诏分两部分,第一部分给皇太子朱翊钧:“朕不豫,上遵祖训,东宫即皇帝位,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太子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

    这道遗诏,在隆庆生前,就已经当着朱翊钧、皇后和三位内阁辅臣的面宣读过了。

    皇帝驾崩,东宫即位天经地义,群臣没有意义。

    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是第二道,专门给大臣的遗诏:“朕嗣祖宗大统,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同司礼监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冯保自己也知道,这道遗诏宣读完毕,他就将成为众矢之的,群臣或震惊、或愤怒的目光纷纷向他投来。他甚至已经听到低低的咒骂,奸宦干政,篡改遗诏,祸乱超纲,大明危矣……

    其中,对这道遗诏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高拱。他跪在隆庆跟前,对方握着他的手,亲口把太子和天下托付给他。到了遗诏里面,不仅带上了另两位辅臣,还加上了司礼监。

    司礼监不就是一群太监,算什么东西,怎么能和他这个内阁首辅相提

    并论?

    朱翊钧回头(),皇后坐在珠帘后面()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手扶额,被他们吵得头疼。

    朱翊钧忽然沉声道:“别吵了!”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见。大殿立时安静了下来,朱翊钧目光扫过众人:“遗诏是父皇清醒时亲口所拟,并吩咐司礼监卸下来。”

    “诸位是要抗旨不成?”

    他话音刚落,下面齐刷刷跪了一地。眼前站着的,可不是皇太子,是即将即位的新君。

    众人虽然当面不敢吭声,私底下却仍在议论这件事。尤其是高拱的门生和僚属,他们非常在意此事,并相互奔走,聚在高拱府上,商议对策。

    高拱认定了这道遗诏是张居正和冯保串通好了,专门针对他,那他也不会对这二人客气。

    就如同当年世宗驾崩,帝位更替,朝堂内外,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在所难免。

    朱翊钧每日都很忙,忙着处理父皇的后事,忙着准备登极大典,只有晚上就寝前一小会儿l,他才能喘口气。

    冯保推开殿门,里面很安静,朱翊钧抱着霜眉坐在地毯上,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冯保走到他的跟前,殿内只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映照在朱翊钧眸中,透出浓重的哀伤。

    “殿下……”冯保也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喊出这一声“殿下”心中也有些怅然,不久之后,就要改口了。

    “大伴~”朱翊钧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水,“我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他爱皇爷爷,也爱父皇,爱着身边每一个人,那么真挚而热烈。

    他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将皇爷爷的离开看做是每一次擦身而过,只要不去西苑,就能假装皇爷爷一直都在。

    不久之后,他即将搬入乾清宫,住进那间西暖阁,无法用“擦肩而过”欺骗自己。

    “殿下你看,”冯保坐在他的身旁,指着窗外,朱翊钧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今天是朔日,看不见月亮,夏夜的星空显得格外清晰。

    冯保正想说两句安慰他的话,朱翊钧却偏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大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只是,我需要时间。”

    只有时间,才能抚平生离死别的伤痛。

    冯保便不再多说,只陪他安静的坐着。此时无声的陪伴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冯保偏头,却发现朱翊钧已经闭上了眼。

    他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冯保替他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大伴会一直陪着你。”

    隆庆六年六月初十,这是钦天监连夜推演,挑选出的最近的即日,朱翊钧在皇极殿举行隆重的登极大典。

    在此之前,朱翊钧和群臣还有一番拉扯。

    就算是遵循祖制,和先皇遗诏,皇太子拥有皇位唯一的继承权,但大明毕竟是礼仪之邦,最注重的就是礼制,而谦逊和礼让,也是传统美德之一。

    文武百官跪在朱翊钧面前,以最虔诚的姿态,请求他继承皇位,面对群臣的请求,朱翊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一而再,再而三,等到第三次,他才能以国家社稷为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请求,

    礼部尚书早早的就和朱翊钧沟通过流程,尽管朱翊钧觉得这个环节实在有点多此一举,但也不得不照做。

    在此之前,司设监陈御座于奉天门,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教坊司设中和韶乐,礼部到天坛、先农坛、太庙告知祖先。

    朱翊钧就已经参加过一次隆庆的登极大典,这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他只是按部就班的从御路进入皇极殿,站在高台之上,听冯保再次宣读遗诏,接受百官庆贺。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当皇帝,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主宰,而这一切,要以失去两位至亲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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