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朱翊钧走出大殿,一路小跑着下了玉阶“大伴,大伴”
小家伙跑得太急,迈下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踩空了,身体一晃,险些扑倒在地。
闻声而来的冯保伸出手,一把将他接住,抱起来搂在怀里。
小家伙还有些惊魂未定,抓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软软糯糯的喊“大伴我摔跤了。”
冯保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了,别怕,没摔。”
小家伙又说“差点摔了。”
冯保抱着他走出宫门“大伴接住了。”
朱翊钧抬起头,大眼睛眨呀眨“你每次都会接住我吗”
“我尽量。”冯保摸摸他的后背,“以后殿下长大了,我想接也接不住。”
他又把陈炬搬出来“万化时常提醒殿下,走路要当心脚下,殿下都说记住了。”
“可是,”朱翊钧咬了咬嘴唇,“我着急呀”
冯保笑道“还没到晚膳时候,殿下急什么”
“我才不是着急用晚膳。”
冯保恍然大悟“现在是用点心的时辰,万化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不是想吃点心。”
“哦,”冯保猜不到了,“那殿下急什么”
“我”朱翊钧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走出大殿的时候,他把东西放起来了。刚才差点摔跤,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掉出来,摸一摸好像还在。
朱翊钧又扑在大伴肩头“回去再告诉你。”
“”
冯保没想到,小家伙真有事情要告诉他。
回到寝殿,冯保先给陈炬“告状”“刚才走急了,差点又摔了。”
陈炬端来清水给朱翊钧洗手“小主子,走路”
“走路当心,留意脚下。”朱翊钧不耐烦,说话却还是软软的,“我知道,大伴说过啦。”
“”
他太可爱了,陈炬也不再叮嘱,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手“备了些水果和点心,小主子尝尝”
朱翊钧两只小手在胸前摆了摆“现在不尝。”
陈炬又道“是果园那边刚摘下来的杏子和樱桃,新鲜的。”
听到新鲜的杏子和樱桃,小家伙思忖片刻,勉为其难的说道“那就尝尝吧。”
杏子已经剥好了皮,去核,用小碟子呈着,樱桃颗颗饱满,红得透亮,旁边还有朱翊钧喜欢的梅子茶,一碟绿豆饼和去了壳的榛子。
冯保从殿外进来,某个刚才还说不是想吃点心的小朋友,又往嘴里送了一颗大樱桃。
“小主子刚才着急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樱桃真甜呀”
朱翊钧正沉浸在美味中,等他吃完了,擦擦嘴和手,这才从荷包里拿出叠好的纸递给冯保。
冯保展开来,原来是胡宗宪献上的那两封进白鹿表。
他和
陈炬交换着品读。其实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这两封进表他在很早之前就读过了。此时此景再读也依旧忍不住感慨一句“愿为青藤门下走狗。”徐渭号青藤老人。出自齐白石。
朱翊钧耳朵灵,听到了他的嘀咕,抬头问道“大伴,你在说什么”
冯保说“写得太好了”
旁边的陈炬点头,深表赞同“前几日就听说这位胡总督除了白鹿,还献上两篇深得圣心的进表。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虽说拍马屁,但人家确实拍得好,不得不让人佩服。
朱翊钧又拿了块绿豆饼“皇爷爷特别喜欢,还拿红色的笔,在旁边写字。”
这倒也不奇怪,嘉靖帝一贯有“批改作业”的习惯大臣们呈上的青词,他每篇都要亲自审读,做好朱批。何况这篇进表,比起大臣们写的那些青词,一点也不逊色。
朱翊钧又说道“你们也说好,只有我看不懂。”
冯保笑着安慰他“等殿下日后识文断字,就能看懂了。”
“不用等以后,”朱翊钧捧着茶碗咕嘟咕嘟,灌下几口梅子茶,又抹抹嘴,从凳子上滑下来,“我现在就要背下来。”
“现在”陈炬惊讶道,“小主子背它做什么”
朱翊钧环抱双臂,可惜手有点短,气势削弱一大半“皇爷爷说我大字不识一个,看不懂。”
他又轻哼一声“我要证明给他看,我是看不懂。”
“但我能背。”
这昂首挺胸的小模样,满满的好胜心,可爱得不得了。
最后,朱翊钧还不忘强调“明天就背下来”
这两篇进表加起来虽然不足一千字,但要通篇背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他给自己规定的期限还那么短。
但朱翊钧不一样,他很小就展现出非同寻常的记忆力。无论是诗词,还是道德经,抑或是听王安诵读论语孟子,最多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
对他来说,一天之内,把这两篇进表背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他不识字,只能让冯保和陈炬念给他听,教他背诵。
这次是他自己主动要背的,不玩玩具,也不干别的事情分心,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冯保读一句,他就跟着念一句。
第三句之后,小家伙凑个脑袋过去,在纸上比划一阵“大伴,你念长一点。”
他竟然还嫌一句太短
第二日清晨,冯保来叫朱翊钧起床。小家伙躺在被窝里,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却念念有词。
他说话本就带着稚嫩的小奶音,睡梦中更是含糊不清。一开始,冯保还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以为说梦话呢。
仔细一听才发现,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竟然还在背书。
用过早膳,朱翊钧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皇爷爷。
他走进大殿的时候,嘉靖帝正在翻阅奏章,快速看完手边的就丢
到一旁,把那两篇进白鹿表拿出来细细品读,又提笔在旁边批注了两句。
“皇爷爷。”朱翊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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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爷,”朱翊钧轻扯他的常服,“我来了”
嘉靖帝低头看他一眼“小钧儿来了。”
朱翊钧趴在他腿上“你别看它了,你看看我呀。”
嘉靖帝放下那两封进表,把他抱起来“好好,让朕看看你。”
他果真仔细打量起朱翊钧,然后评价道“嗯,和昨日并无两样。”
“有的。”
“哦”嘉靖帝没看出来,“你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朱翊钧摸摸他的胡子“我昨天回去,又背了两篇文章。”
嘉靖帝随口问道“是论语还是道德经”
“都不是。”
嘉靖帝问“那是什么”
“我背给你听臣谨按图牒,再纪道诠,乃知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
这两天,嘉靖帝把这两篇进白鹿表看了没有百遍也有好几十遍,这个开头他太熟悉了。
昨天小家伙吵着要这两篇进表,他还以为捣乱,让黄锦给他誊抄一份,把他打发走了。
临走之前,他说今日还来。
原来是拿回去偷偷背诵下来,今日过来给他这么大个惊喜。
“觅草通灵,益感百神之集,衔芝候辇,长迎万岁之游。”
听小孙儿一字不落的背出那些溢美之词,可把嘉靖帝高兴坏了,感觉自己离成仙又近了一步。
不成仙也没关系,活得更长久一些,看着他的小钧儿长大。
这篇文章是好,字也写得好,但没有他的小钧儿背出来好。
小家伙背完了,坐在那里等表扬。
嘉靖帝将他抱起来,直接让他坐在了桌面上,双手捧着他的小脸搓了搓“背得好皇爷爷喜欢。”
朱翊钧睁着大眼睛问他“皇爷爷,我有没有背错呀”
“没有,”嘉靖帝捧着他的小脸拍了拍,“一个字都没错。”
“皇爷爷要赏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朱翊钧想了想“皇爷爷以后不许说我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都不懂。”
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能背下来呀。”
竟然还有人对嘉靖帝说“不许”两个字,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乐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帝又捏了捏他的小脸,“你本来就不识字,还不叫人说。”
小家伙嘟嘴“等我长大,就识字了。”
嘉靖帝摸摸他的头“那朕就给你挑个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朱翊钧歪头“老师”
“没错,教你识字的老师。”
“不用”朱翊钧一挥
手,拒绝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等我长大,就识字了。”
“哈哈哈”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把嘉靖帝逗乐了,原来他以为不用学,只要长成大人,就会自然而然的识字。
“皇爷爷说过,老师是叫我读书的。”
嘉靖帝将他抱下来“读书,当然是从识字开始。”
朱翊钧周岁还不到两岁半,现在谈读书还为时尚早,至少也要等到他三岁。
但玉熙宫实在狭窄,并没有给他读书的地方。
于是,嘉靖帝便把严嵩、徐阶、袁炜三位内阁大臣叫来商议此事。
嘉靖帝只在孙儿面前,是个慈祥的爷爷,在大臣面前可不是“朕刚搬来玉熙宫,只说暂住,可这一住就是两年多。”
“各地年年天灾,国库入不敷出,朝廷没银子,朕也理解。”
“玉熙宫虽然狭窄、光线不好,排水也不好,一到雨季,许多地方积水严重。”
“但勉强也能住,毕竟朝廷和宫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三大殿、安阳门都需要修缮。”
“现在,这些地方该修的也已经修好了。”
“世子年底虚岁就四岁了,是到了该开蒙读书的年纪。玉熙宫内,连一间像样的书房也没有。”
“你们几个商量一下,想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三个人站在下面,各有各的想法。
袁炜靠写青词入内阁,前面是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内阁没有他说话的份儿,有什么决定,他听着便是。
徐阶也没说话,他在等严嵩这个首辅先开口。
嘉靖帝也看向严嵩“严阁老,你先说说吧。”
严嵩是最懂迎合他的人,他想要什么,不用直接说出口,只要委婉的表达一下,严嵩就懂了。
严嵩脑子混混沌沌,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皇上嫌弃玉熙宫这不好那不好。
既然光线昏暗,那就挑个采光好的;下雨积水,就选个排水好的;孩子要读书,没有书房,那就找个宽敞的宫殿。
能够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宫殿,眼下就有一个,挑个黄道吉日,嘉靖帝立刻就能搬进去。
于是,严嵩对嘉靖帝说道“老臣以为,宽敞明亮,还不用担心积水的宫殿,眼下就有一座。”
听到这话,嘉靖帝肉眼可见的不满意,脸色阴沉下来。但还是问道“你说的是哪里”
自从老婆死后,严嵩的精神状态就愈发不对劲儿。再加上儿子不能时刻在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严世蕃沉迷酒色,他送回家的消息,每每要等到儿子在床上办完事才能看到,耽误了不少事情。
严嵩是真的已经非常苍老了,八十四岁的年纪,很难让他思维敏捷,迅速做出判断和应对。
他根本没注意到嘉靖帝脸色已经不好了,还继续真诚的给嘉靖帝选地方“南城。”
“”
不光嘉靖帝震惊,就连旁边
的徐阶和袁炜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能把这个地方找出来,并且推荐嘉靖帝搬过去。
南城,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在一百年前,是嘉靖帝的太爷爷居住过的地方,又称南宫。
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受太监王振鼓动,怀揣着“天子守国门”的理想,御驾亲征。
奈何没有他爹和他太爷爷的本领,被瓦刺俘虏,后世称“土木堡之变”。
后来,瓦刺发现在他身上捞不着好处,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他,于是只能把他放了。
当时正是景泰元年,也就是他弟弟朱祁钰接班当皇帝的第二年。
朱祁钰龙椅还没坐热,太上皇回来了。一国不容二帝,把人关在南宫,锁了七年。又是大门上锁灌铅,又是加派锦衣卫严密看管,连食物都只能通过小洞递入。
现在严嵩建议嘉靖帝搬去南城是什么意思自己高门大院好吃好喝安享晚年,打算把皇上软禁起来
他要不是疯了,就是在故意恶心嘉靖帝。
严嵩当然没疯,现在严世蕃在家守孝,赵文华死了,远在南直隶治理黄河的朱衡升任工部尚书。
朱衡不是严氏一党,工部现在也不是他严家做主,皇上要修宫殿,他严家又捞不着好处,当然是能拖就拖,玉熙宫住不下,那就搬去南城住着。
震惊过后,嘉靖帝简直怒不可遏。手边逮着什么砸什么。
从欧阳必进的事情、到百花仙酒、进献金丹、再到他的干儿子赵文华侵吞十几万两军饷以上种种,嘉靖帝早就对他厌烦了。
徐阶静立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忍辱负重折服十几年,等待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取嘉靖帝的信任,彻底搬倒严嵩的机会。
他曾为了入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小妾,也在看到嘉靖帝将五色芝交给严嵩炼丹时,跪在嘉靖帝跟前,违心地说自己愿意为皇上炼丹。
此时,他又站了出来“臣记得修缮三大殿之后还有一些余下的木料,可以用来修缮万寿宫。”
嘉靖帝问他“什么时候能修好”
徐阶飞快在心里琢磨,严嵩说得也没错,万寿宫损毁严重,确实没有足够的木材将整个建筑群翻修一遍,但把主要的宫殿修一修,让皇上祖孙两人住进去,问题不大。
世子腊月生的,读书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只要保证在那之前,修好便是。
嘉靖帝听了很满意,这事儿就交给了徐阶和他的儿子徐璠去办。
走出玉熙宫,严嵩知道自己完了。于是,他找到徐阶,请他到家里吃个便饭。
他有什么目的,徐阶心知肚明,但还是去了。
果然,饭吃了一半,严嵩跪下给徐阶磕头,说自己死了不要紧,一家老小,就拜托徐大人多多照顾。
在很多年前,时任内阁首辅夏言,手握严嵩贪赃枉法的证据,后者登门,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夏言感念他们是江西同乡,饶了他
这一次。
没过几年,严嵩与嘉靖帝乳母之子,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陆柄串通,诬陷夏言勾结边关将领,收受贿赂、战败不报、贪墨军饷。
夏言成为明朝第一个,被西市斩首的内阁首辅。
徐阶若是答应了严嵩,那么很快,他就是下一个夏言。
他忍了这么久,是要给夏言报仇,不是重蹈覆辙。
徐阶曾经骂过夏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后来,嘉靖帝立当时的二皇子为皇太子,为东宫选拔僚属。夏言秉持公正,推举了徐阶。
徐阶心里清楚,严嵩只是失去了嘉靖帝的信任,离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己任重而道远。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很快,进入春末夏初时节。太液池岸边的杨柳长得郁郁葱葱。垂下的柳枝尖儿随风摇曳,轻点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朱翊钧坐在池边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个馒头,一点一点掰下来丢水里,投喂锦鲤。引来好大一条黑色大鱼,把其他小鱼挤到一边,自己独享美食。
朱翊钧叉腰,怒道“你走开,到那边去”
那鱼非但没走,还有些得意忘形,竟然游到岸边,朝他张着嘴,等投喂。
朱翊钧咽了咽口水“把你吃掉”
那大鲤鱼迟迟等不来吃的,吐了几个泡泡,甩着鱼尾游走了。
朱翊钧又往水里丢馒头渣,看五彩缤纷的小鱼抢食。跟他们说话“小黄,你已经吃了两块了。”
“这一团,留给小红。”
“小橘和小花,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
冯保十分好奇,太液池中几百条锦鲤,他是怎么分辨的
于是上前讨教“殿下,这里有十几条红的,哪一条是你的小红”
朱翊钧随手一指“就是那条。”
冯保仔细看了看,没觉得那条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是那条”
“因为它是红的。”
“”
冯保又指着旁边那条“这条也是红的,它也叫小红吗”
“不,它叫小花。”
“诶”冯保懵了,“它怎么叫小花”
朱翊钧指着鱼尾的位置“黑的。”
冯保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发现那鱼尾下方果然有一块黑色的。
这小家伙,观察得可真是仔细。
手里的馒头喂完了,朱翊钧拍了拍手站起来。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荷香。
池中的荷花碧叶连天,晶莹的露水在上面滚来滚去,花苞饱满粉嫩,将开未开。
其中有一朵,被风吹得垂了头,看起来触手可及。
朱翊钧伸手去抓,没抓着,身体因为惯性前倾。冯保在他身后,早有准备,将他拦腰抱住,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开。
“大伴”小家伙又软软糯糯撒娇,必有所求,“我想要”
不用问,他是想要荷花。
只要小家伙
不是要亲自去采,都好说。
冯保招了招手,旁边几个太监过来,沿着池边,帮小皇孙采了几朵荷花,都是娇艳欲滴的花骨朵,白的、粉的、黄的拿回去插在瓶子里,明日就能盛开。
临近中午,日头开始毒辣。冯保对朱翊钧说道“小主子,咱们回吧。”
小家伙还没玩够,站在那里不肯走“可是,我还想去看小白。”
他说的小白就是胡宗宪进献的那只白鹿,养在万岁山下,有专人照顾。
朱翊钧隔三差五就要过去看看,那白鹿高冷得很,谁都不搭理,只允许这人类幼崽靠近,比霜眉还有脾气。
但朱翊钧却说“它很可怜的。”
冯保不懂“此话怎讲”
朱翊钧说“没有小鹿和它玩。”
“有没有可能是它不合群。”
“不是”朱翊钧非常肯定,“就是别的小鹿不跟它玩,我去的时候,它才开心。”
冯保思考了一下,他说的好像也对。除了南北极,自然界中的白色动物通常不会受同伴喜欢,因为他们容易暴露目标,引来天敌。
但让冯保惊讶的是,朱翊钧那么小,才两岁半,他竟然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并且能感知到动物的情绪。
这也太厉害了。
冯保哄他“不如,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咱们再去吧,那时候凉快。”
朱翊钧小朋友一向是个听劝的好孩子,乖乖地点头“那好吧,我们回去把花插起来。”
他抱着荷花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太监们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一片空地的时候,小家伙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的正前方,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官员。
这儿距离内阁入值的无逸殿不远,偶遇大臣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常服。
明朝官员,大多时候穿常服当差,文官一至四品着绯袍,五至七品着青袍。
从胸前补子所绘的彪来看,这位应该是个六品文官。
朱翊钧在玉熙宫的正殿内,没少见过朝臣,但也只见过穿红袍的。
在这里,六品官员可不多见。
因为衣袍颜色,朱翊钧又多看了一眼,仰着头,视线从他常服的补子,移到他的脸上。歪着头看了又看,在那人走近的时候,朱翊钧忽然“哇”了一声“真好看呀”
这个穿青袍的比那些穿红袍的都好看,是朱翊钧见过的大臣中最好看的。
他是皇长孙、王世子,对方见他走来便停住脚步,往旁边让了让“殿下请。”
朱翊钧走到对方跟前,也停了下来,歪着脑袋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打量人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又新奇,又开心。
小皇孙年幼,尚不经事,接人待物全凭眼缘,看到长得好看的,他都喜欢。看到严世蕃那样的,就想把他赶走。
他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他。
粉雕玉琢的小
人儿,头上戴一顶特制的银冠,穿一身月白长衫,外面罩了件淡青色轻纱,下摆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从莲花池边走来,宛如刚刚化作人形的莲花童子一般。
他身上的衣衫,应是早上出门时穿的,还未来得及更换。
像他这样隆宠至极的贵人,衣服上的刺绣也跟时辰有关。清晨是荷花含苞待放的时候,中午则换上荷花盛放的样子,到了傍晚时分,荷花又会呈现微微合拢的状态。
在炎热的夏季,一日之中,换了三套衣服,却叫人察觉不出。
朱翊钧没走,那人也不好撇下他离开,便身姿挺拔的站在原地。
朱翊钧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仰起头冲着人家咧嘴笑“你是谁呀”
朱翊钧小朋友的社交,也全靠一张脸。精致的不似凡人的小娃娃,谁看了不喜欢
只要他主动笑着跟人讲话,别人都会热情的回应。
然而这一次,那人站在原地,并没有显得多么热情,依旧身姿笔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清朗的报出自己的名字“臣国子监司业,张居正。”
“噢”听到这个名字,朱翊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又赞扬了他一句,“你长得真好看,比皇爷爷每天见的那些大臣都好看。”
“”
张居正这个名字,虽然对现在的朱翊钧来说,很陌生。但他身后的冯保却深受震撼。心中激动不已,大抵和粉丝突然见到偶像的心情差不多。
六品官能出入内阁的本就不多,即便有,那也只能从翰林中寻找。在翰林中,能有这等容貌气度的更是凤毛菱角。
冯保本应该猜到他是谁,但没在意。回想起来,确实有些不符合他认知的地方年龄不对。
这位张大人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他印象中,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三十多了。
回头一想,超出他认知的事情多了,朱翊钧都进宫伴驾,并且还敢扔了嘉靖帝的金丹,他已经足够震撼了。
现在看到年轻近十岁的张居正,也不感觉奇怪,反而认为这很好。
真的很好。
或许在历史长河中一些意难平,就是要去到另一个时空,才能圆满。
和朱翊钧的好奇、热情相比,张居正就显得十分内敛和克制。
无论眼前这个孩子说什么,他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朱翊钧虽然年纪小,但情感方面却很敏锐。他感觉到了眼前这位长得十分好看的张大人对他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
于是,他退后一步,但还是没打算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花,先抽出一朵黄色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又抽出一朵粉色的。看一眼张居正的常服,果然粉色和青袍比较配。
朱翊钧举起手里的荷花,递到张居正跟前“送给你。”
“”
张居正垂眸看着他,若有所思。并没有抬手去接那朵荷花。
两个人忽然僵持住了。
片刻之后,冯保在心里叹一口,走上前“张大人,殿下给你的,你就收了罢。”
朱翊钧又把荷花往前递了递“你不喜欢吗”
“你喜欢别的颜色”
“”
张居正暗自叹一口气,接过那朵荷花“多谢殿下。”
他接了荷花,朱翊钧就高兴了。转身扑进冯保怀里“我要回去吃饭啦”
冯保将他抱起来,往玉熙宫走。张居正也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走了一段,他忽然没来由的想再看看那孩子,于是回过头去。
正在此时,朱翊钧也从冯保肩头探出头来,发现他在回头,开心的笑起来,又把头埋进冯保的肩颈,小短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那么可爱,那么纯真。
回去的路上,朱翊钧问冯保“大伴,国子监是什么呀”
冯保也不知道要如何给他解释,这个国家教育管理机构和最高学府的概念,简而言之“是一个读书的地方。”
朱翊钧又问“那国子监司业是什么呢”
“就是”冯保想了想,“就是协助祭酒管理国子监事务的官。”
这个超出了朱翊钧的理解范围,但前面那句他听懂了,国子监和内书堂一样,都是读书的地方。
于是,小家伙问道“那我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吗”
“应该”冯保笑了笑,“不可以。”
小家伙有些失望“皇爷爷说让我读书,可是内书堂也不行,国子监也不可以。”
冯保心想你这个文化程度去国子监,应该跟不上进度。
嘴上却安慰小家伙“因为殿下是皇长孙,裕王世子,不用去别的地方读书,皇上自然会选拔最好的老师来为殿下讲学。”
“那那”
小家伙开动脑筋,既然这位张大人是国子监的官员,国子监又是教人读书的地方,那张大人就是老师。
既然如此,朱翊钧又说“那张大人可不可以做我的老师呀”
这次冯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殿下想让这位张大人做你的老师吗”
朱翊钧点点头“想。”
冯保问“为什么”
“因为”小家伙在他怀里蹦了一下,“他长得好看呀”
“”
冯保将他放下来“咱们到了。”
正好,陈炬要出去寻他们“怎么现在才回,太阳这么大,小心他中暑了。”
冯保说“刚才路上遇到个人,小主子好奇,多看了一会儿。”
陈炬问道“什么人”
“国子监司业张居正。”
“哦。”听到这个名字,陈炬没什么反应,“张大人应该长得很好看吧”
“此话怎讲”
陈炬笑了笑“咱们小主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朱翊钧把采来的荷花交给王安,要他
取个好看的花瓶过来插上。
果然,小家伙什么都要挑好看的。
中午用了午膳,果然有一道清蒸鲜鱼,小家伙连吃了好几块,肚子上最嫩最肥美的肉。心满意足“也不知道小黑是不是这个味道”
冯保诧异道“小黑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呀。”
冯保说“好朋友,为什么要吃它”
小家伙嘿嘿的笑“我吓吓它。”
“”
用了午膳,朱翊钧又小睡了一会儿。下午起来,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对冯保说道“大伴,我们可以去看小白了吗”
果然,小朋友记性太好,有时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冯保上午已经答应过他了,说等到下午太阳落山,就带他去看小白,也不能食言。
好在毕竟是初夏,下午申时,太阳偏西,天气也便没有那么炎热。
虽然这一趟可不近,谁让小主子惦记他的另一位好朋友,只能陪他去。
可是,他们刚经过果园的时候,朱翊钧就停下了脚步。他指着树上问冯保“大伴,那是什么呀”
冯保看了一眼“桃子。”
“好吃吗”
看管果园的太监插了句嘴“回殿下,可甜了。”
听到可甜了,小家伙就有些蠢蠢欲动,咽了咽口水“我能尝一个吗”
太监又道“桃子现在还没成熟,要等到下个月,熟了之后,会统一采摘送去玉熙宫,请皇上和殿下尝鲜。”
“下个月呀”朱翊钧没有时间概念,问冯保,“下个月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就是三十天之后。”
朱翊钧又问“那很快吗”
冯保转移他的注意力“小主子,咱们回去吃樱桃吧,樱桃也很甜。”
樱桃已经过季了,前段时间朱翊钧吃了好多,有点吃腻了“下个月就能吃桃子咯。”
于是,这件事情,就在小家伙心里记下了。
第二天,他就问冯保“大伴,一个月到了吗”
“还没,这才一天。”
“今天是一个月了吗”
“才两天。”
“”
这一等,桃子没吃上,却等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