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厂里的男人们和女人们
沈怀春的父亲总是被一些无意间的话语击中，他有个特点，很多时候会不露声色，内心不安的种子总是不容易被人发现…
老沈在厂里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每天早上起来从宿舍门外向右拐，去了食堂吃饭，再往右直走走到厂房。
老沈所在的厂子是做儿童玩具的，老沈负责的部分是将一块块未成形的材料放入模具，随着机器的转动，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鸡仔欢快地跑出不锈钢板，落入了前面的容器内。
他旁边负责材料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中间男人一脸颓丧，这才是大早上，他就将生活的苦闷挂在脸上，老沈注意到他会这样一直从早上到晚上。
老沈的后面是负责做小车玩具的几个人，其中有个大嗓门女人，总是探着头和斜对面的女人聊各种是是非非，她们的声音也总是中断在管理人员的呵斥声中。
老沈旁边的中年男人总是不说一句话，似乎在全身心地投入一件喜欢的事，又似乎神游在眼前的世界外。
厂里大多数的人就像老沈一般，工作的时候工作，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不管是工作吃饭还是睡觉，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随遇而安的样子。
这天，老沈在下班后，一个人在厂区里溜达，来了个把月，还没有认真看一看工作的地方，刚开始是没心情，后来是没想法，现在心情有了，想法也有了，便仔细看了起来。
他注意到这个厂区规模并不大，厂房就是简单的三个不太大的彩钢瓦房，另外一个二层宿舍楼，一个食堂，一小排公共厕所，还有大门口栓着的一条大黄狗，就是它的全部。
老沈转悠了一会便没了兴致，打算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一上午站着将材料放进模具，一个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这时也累了疲了乏了。
老沈打算往宿舍的方向走，此时他的腰已经开始酸痛，像铁板一样弯不下去，他需要让腰找到一个支撑的东西。
这时两个大嗓门的声音响起，说着说着声音便又低了下去，一会又高了起来，高的时候说的基本是些不痛不痒的事，老沈听的一清二楚，低的时候说的什么，老沈是一句也听不清楚。
越是听的含糊，老沈越是不放心其中的内容，此时他顾不得腰的不得劲，只顾耳朵的不得劲，于是漫不经心地跟在两个大嗓门后面，刻意放轻脚步。
“你说他这不是自讨苦吃么，现在好了，进不得退不得，怎么都不是个办法”一个女人低声说道。
“可不是嘛，前阵子还那么神气，现在媳妇那边怎么交代？没法交代，这边也是不肯放手”另一个女人说道。
“你说这男人，就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媳妇在老家给他照顾老的照顾小的，他可倒好，挣钱的本事没多少，鬼混的本事倒是学到不少”
“唉，要不说这女人难呢，一辈子伺候人，到头来还得落个别人养活你的名头，至于这养的好不好，可从来没有人说，总归养了就立下汗马功劳了呗”
“就是就是，要不说这社会不公平呢，女人是半边天，我看大半个天还差不多，挣钱谁都会，照顾家可不一定”
两个女的越说越来劲，可是这怎么听都有些跑题，老沈对刚才对话里男人的事听的来了兴致，果然，女人的思维是天马行空的，很快她们便又绕了回来。
“你就说这男的吧，钱挣不了多少，家里老老少少六口要他养，他还嫌少啊，这下又添了俩，有的好戏看了”
“现在这边的女人逼着他跟家里断了呢，老家的媳妇也不是吃素的呀，这不是追上来有个把月了，你看他现在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哪头他都不敢得罪”
“这男的也不给个利索话，哪边闹得厉害了去哪头哄一哄，能安宁一阵是一阵，这啥时候是个头。”
“他吧还算有点良心，两个女人都给他生了孩子，他心里都有愧疚都有挂念，你看另一个车间的男的才不叫人呢”
“是不是那个腿部有残疾的男的”
“就是他，要不是他媳妇，他死了八百回了，现在落了一条瘸腿，那是托他媳妇的福气，他媳妇带着孩子跟他来这边，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孩子，他自己就上班和回家当大爷，就这不也管不住身子吗”
“好像也是勾搭了外头的女人，听说那个女人为了跟他结婚，找人打了他，可是下了狠手”
“外头的女人就是比家里的狠心，腿给他打出毛病了，家里的女人给他伺候好了，得了一条瘸腿，好歹生活也不算受影响，他可倒好，转头还是去跟了外头的女人”
“你说外头的女人她有什么好，能给他看孩子还是伺候他。”
“哼，伺候他，不揍他就算好了，我看他呀就是欠揍”
“哈哈哈，对对对，就是欠揍，一脸欠揍的样子”一个女人爽朗的笑声让老沈也不禁笑出了声。
“唉，他是想挨揍也挨不着了，他拖着一条瘸腿跟外头的女人待了半年不到，外头的女人也受不了他了，毕竟一条腿算是废了，也就是用来走而已，美观实在是谈不上了”
“就是，时间长了，谁还稀罕一个瘸腿男人，正常男人多的是，非耗在他身上干嘛”
“可不是嘛，他拖着瘸腿还得伺候外头的女人呢，外头的女人可是把他当保姆使唤，该做饭做饭，该干家务干家务，就这干的慢了还得挨一顿骂，着急了外头的女人会专门踹他那条瘸腿”
“要我说这外头的女人也是狠心，她找人打断他的腿，现在还嫌弃上他了”
“呸，狠心？我看一点都不狠，要是再狠一点，家里的女人也就不用对他抱有念想了，直接给他埋了算了”另一个大嗓门这时提高了音量，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对外头女人不够狠心的不满。
“虽然外头的女人不要他了，家里的女人还是在等他，没办法，家里有三个孩子呢，离不了人，女人啊，总是被孩子绑在命运里，挣脱不掉啊”
“总有一天，女人会明白过来，看吧，这些作死的男人好日子快到头了，女人们也该享受好日子了，总有一天会让这些男的也尝一尝女人们受的苦楚。”
两个女人说着走向了女工宿舍，老沈听着她们结尾处的对话，陷入了一片混沌的沉思。
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他还没过好日子呢，算了，女人的话听不得，扯起来，天王老子都不知道她们说的是哪个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