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什么税?”萧珩拧眉,侧首看向他。
邓砚尘道:“名为人力税收,实则是丝税。”
江浙湖广一带多有丝绸征税,这件事他们都很清楚。
但丝税都是根据各个州府每年能产量多少而制定的,再依据下面各个县大小按照比例征收,不存在只让一个县承担的道理。
邓砚尘看出萧珩心中疑惑,继续道:“我父亲也是对此存疑,及经调查后可以确认的确苏州府其他各个县没有此税,便将此事上报州府。”
萧珩追问,“然后呢?”
邓砚尘摇了摇头,“州府只说会调查,但一直未曾采取行动。后来,父亲等了许久不见回复,便自行同其余几个县知县进行交涉,并写好文书将此事报于京中户部。”
永德十二年,在遂城县如往常一般,准备前往河坝查看水势的邓洵不知怎么地,一整日都未曾回府。
次日,朝中巡抚在看完邓洵的书信后,赶来遂城县调查此事时,怎么也寻不见邓洵。
而后经百姓报官,在东街潇湘馆发现了衣不蔽体的邓洵尸身。
永德十三年,遂城县迎来了一位姓孟的新知县。
孟知县兢兢业业,自到遂城县后亲自带领百姓劳作,广受好评。
但没过两年,在一个夜里酒后失足落入水池中溺毙而亡。
邓砚尘并没有放过这一细节,他将孟知县生前所做之事翻来覆去地调查了许多遍,终于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孟知县曾同他父亲一样,对遂城县多出的丝税存疑。
但邓砚尘推测,孟知县可能从他父亲的死因中猜到了什么。他拟好的文书未经过州府,也未曾直接上报户部。
而是借朝中都察院言官之手,同皇帝当面说明。
也是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遂城县再次传来孟知县身亡的消息。
第三任知县在孟知县去世后不久便奔赴遂城县上任,可他来到当地只有一个月,乘车出行后马突然失控,连车带人掉落山崖,尸骨无存。
萧珩仔细地看完邓砚尘递来的书稿,眉宇间愁色更浓。
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叫谁看了都会觉得此事蹊跷,疑团重重。
他咬了咬牙,道:“简直目无王法。”
邓砚尘苦笑了下,“天高皇帝远,他们自己就是当地的正法。”
微风吹过,远处的花树上坠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红色的一团落在地面的积水里,啪的一声。
邓砚尘下马,上前将那朵花丛淤泥里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的污渍,动作中满是爱惜。
萧珩盯着他手里的花,开口道,
“不恨吗?”
邓砚尘微微挑眉,他迎着风突然听见萧珩像是说了什么,却没能听清。
“他们那样毁你父亲,你不恨吗?”
萧珩说这话时,目光眺望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黑沉沉的眼中透着阴森凶狠。
若换做是他,不会大费力气周旋,同此事有关联之人有一个便杀一个,叫他们受凌迟而死痛不欲生。
良久后,萧珩听见邓砚尘道,
“恨吧,但比起仇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等七殿下查明真相后,我能为父亲平反。”
再比如,回去见他想见的人。
同她讲他一直藏在心底许多年,未曾吐露的心声。
邓砚尘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豁达地笑了笑,“七殿下,其实时至今日我仍旧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谎言总会用被揭穿的那一天,世间亦有公道可循。”
许明舒缠绵病榻许久,每日只要一闭眼,就能梦见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墙。
梦见一碗接着一碗灌入口中的安神汤,梦见靖安侯府每个人的哀鸣。
梦境中有一双大手,每晚趁着她意识不清时,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里,说着一些天长地久的话。
她抗拒喝药,侯府中的下人也没办法,只能每日做些好消化的汤或者米粥一口一口的喂着她。
但每每许明舒自噩梦中醒来,又会吐得一干二净。
接连几日下来,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看起来病恹恹的。
这日,她折腾了许久浑身无力终于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她同以往一样,再次陷入梦魇之中。
她拼命的拍打着东宫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大门,声泪俱下的呼喊着。
梦境中那种沉重,窒息的感觉压迫地她无法喘息。
就像是有人死死地扼住她的脖颈,就在她几欲绝望时,听见有人一声声唤着她。
“明舒!明舒!”
许明舒被这焦急地呼喊声唤回现实,她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看清对方轮廓时,突然起身扑向那人怀里。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闻着他身上透着寒意的清香。
是能让她心安神稳的风的味道。
来自边境的那阵风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第40章
被拥在怀里的人身形一顿, 僵硬许久后一双温热的手搭在许明舒的背上,一下又一下温柔的安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