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神女（九）
在纪弛这里过了一段还算是不错的日子。
纪弛给吃给喝，盛玥也不推辞，吃的用的都要最好的，纪弛开始微微摇头，之后也就不说其他。
自那天起，盛玥就一直被纪弛看着练武，一天不让荒废，真的做起来师父来，原本以为安儿会在他处，却没成想安儿反倒是和盛玥一起。
不过是人家坐着，她练着。
盛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日实在是累，却不能窥探出纪弛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安儿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一切都只能慢慢来，安儿现在很好，仔细想来，倘或是安儿痛苦的时刻，也就只能是安儿变成神女的那一刻。
身上伤痛还在，时不时隐隐作痛，纪弛并不怜香惜玉，只是吃穿给盛玥好的，大夫却早早就辞退了，就连药都停了。
盛玥借着出来随意走走的名义，趁着纪弛不在在院子角落徘徊。
地上积了些雪，夜微凉，不时几阵风，随意靠在墙角，盛玥无聊的抬头看天。
手中握着的，是纪弛给她吃的药，她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咽下去，待纪弛走了之后，就吐了出来，此刻那个可以要了她的命的药丸静静的躺在手中。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纪弛只在这里留下几个人，大多是仆人，还有一个跟了纪弛很久的老人家，叫做秦娘。
事到如今，盛玥也明白，她不能再把这个纪弛和自己之前视为手足的纪弛联系在一起了，这个纪弛背后一定不会简单。
她认识的纪弛，并不会这样深谋远虑，纪弛如今的心思，是就连她都害怕的程度。
“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冬日里凉。”秦娘过来，和盛玥说话。
盛玥把手中的药丸藏好，也紧忙小跑过去，道：“白日里太累，夜里睡不着，想着出来看看。”
秦娘咳了两声，她的身子是实在不大好，又看盛玥，“快些回去吧，等着大人回来怕不是说你。”
盛玥点点头，又装作无辜的道：“今日一日不见大人，想来是事务繁忙，秦娘一个人孤独，我又不放心，跟着您一起等吧。”
秦娘又咳了一阵，被盛玥扶着进了屋子里坐下，喝了几口水才好，“也算你有心了。”
“您这样难受，要不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大人。”
“今日大人想来并不会好受，老身等着就好，老身陪着大人多年了，每年今日都得陪着他的。”秦娘顺了顺气，靠着休息。
盛玥没有再问，装作十分难受的样子，秦娘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许是今日累着了，身子不舒服。”盛玥紧皱眉头，竟然冒出来不少汗。
秦娘想了想，让盛玥回去，不必陪她，盛玥故作推辞，迟迟不走，最后却“不得不”离开。
盛玥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的屋子和安儿是一间，安儿好似是睡了，屋子安静的很，盛玥轻轻走近，才发现安儿不见了，榻上空空如也，人去塌空。
盛玥并不着急，只探了探温度，便发现安儿应当是在自己走后就走了。
不会是绑架，安儿如今只是纪弛这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唯一能把她带走的，她还不挣扎的，除了纪弛，就不会有他人。
纪弛回来过。
虽然纪弛指导她武功的时候，盛玥就大概能察觉出纪弛的武功之高，可如今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有些让盛玥害怕了。
纪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之前为了防止纪弛对安儿图谋不轨，盛玥在系统里再一次买下了定位系统，如今只需要跟着，就能知道纪弛究竟带着安儿去了何处。
随意准备一下，盛玥偷偷绕开人，从后门翻了出去。
地界实在是不熟悉，盛玥只能紧紧靠着系统的指示，好在并不坑，一路出了城，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地方。
面前有几颗树，盛玥偷偷躲在书的背后，前面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和一个女子，应该就是纪弛和安儿。
两个人仿佛不会动一般，站在那里也不说话，盛玥看着都有些着急，也好在距离不算远，盛玥可以勉强看一看那边的情况。
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坟墓，孤零零的呆在那里，无碑无名，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就连坟头草都没有。
“有些悲凉呢。”盛玥喃喃道。
那边安儿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让盛玥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我见过你的，对吗？”
纪弛轻笑，“你怎得觉得你见过？”
安儿想了想，坦言道：“我也不知道，可就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白面馒头很好吃。”纪弛轻轻拍了拍安儿的头，有些宠溺。
安儿也终于真心的笑了出来，“我知道是你，我没猜错。”
“我送你的玉佩，你还带着？”
安儿紧忙吧玉佩拿出来，十分欣喜的双手捧着给纪弛看，颇为自豪的道：“我一直带着，我等着你呢，你真的回来了。”
“我以为你忘了，那样小的年纪，难为你记得我。”纪弛仿佛像一个老者，“我倒是有些老了。”
“你不老，”仿佛怕纪弛不信，安儿又十分认真的盯着他，“真的，我不嫌弃你。”
纪弛大笑起来，看上去开心至极，又把玉佩还给了安儿，“送你的东西，带着吧，我看着欢喜。”
盛玥看着笑的温柔和煦的纪弛，不知为何，竟然看出一种难过之感，许是背景太过于孤独。
“两个人原本就认识？”盛玥趴在树后，仔细分析着。“安儿看起来很是信任他，之前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边安儿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谁？”
“一位故人。”
纪弛淡淡道。“一位有些亏欠的故人。”
“故人？”安儿看着脚底，“你的故人很多呢。”
“这位故人，并不重要，我只是有些亏欠，所以来看看她。”
安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纪弛的手臂，“对不住，今日……今日是……”
纪弛仍旧是温柔的笑，摇头道：“无事。”
安儿轻轻抚过纪弛都手臂，一次又一次，仿佛在哄孩子一般，声音都变得轻柔，“我不劝大人放下，只想要大人莫要为难自己，那样的结果，并不是大人的错。”
“也算是巧合，今日是我这位故人的头七，也是我族人的忌日，族人并无墓，也只能在这位故人这里拜一拜了。”纪弛蹲下，轻轻打开一瓶酒，缓缓倒在地上，微笑仍旧维持，有些苦笑意味。
盛玥瞪大了眼睛，她原本以为，纪弛是因为之前屠村和他师父的原因，可时间对不上，如此说来，纪弛，还有另一个家吗……
纪弛又呆了许久，才起身，冲着安儿道：“跟我走吧，我还你的白面馒头。”
“大人……”安儿低下头，又猛然抬头看着纪弛，直接拉住了纪弛的手，“天涯海角，无论何处，我都和你去。”
盛玥并没有跟上，只是从树后缓缓出来，轻轻叹了口气，又抬头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坟墓。
抬步缓缓走过去，却觉得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每一步都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
呼吸都变得迟缓，手也抬不起来，做不出多余的动作和表情来。
盛玥直接坐在那里，眼中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只剩下盛玥呆呆的看着前面的坟墓。
身后被人不动声色的抱住，盛玥也不挣扎，全身没了力气，也就懒得挣扎。
“对不住，是我的错。”
闻梵安的声音响在耳畔，盛玥听不进去，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的坟墓更加让人震惊的事。
“我找了你很久，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闻梵安紧紧的抱着盛玥，他有些害怕，仿佛马上就要抓不住盛玥了一般。
他故意让纪弛偷走尸体，安葬在这里，就是为了把盛玥引出来，他知道盛玥看见以后所承受的难过，可他真的不能忍受没有盛玥在身边的日子。
“闻梵安，”盛玥喃喃开口，声音很小，足够两个人听见，仿佛是说给闻梵安，也仿佛是说给自己，“你知道，你做错了多少事吗，你知不知道你认错了人，报错了恩。”
闻梵安瞪着眼看着盛玥，有些不可置信，眼角微微泛红，仿佛在极度隐忍些什么，有些事只差一步，可闻梵安却有些不想踏出那一步，真相仿佛是明亮的火，而他身为黑暗的部分，是害怕被灼伤的。
盛玥轻叹口气，那是自己的坟墓，也是原主的坟墓，那个自己极度亏欠的人，自己就连她的身体都没有保护住，前世今生，她究竟做错了多少。
她和闻梵安，都不会得到原谅了，能原谅她们的人，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了。
闻梵安可以说出那句“对不住”，她没机会了……
清泪从眼中滑落，这里是梦境，神女的梦境，可盛玥却也觉得，这像是自己的梦境。
往事成为盛玥心头最大的伤痕，盛玥回头看了看闻梵安，摘下手上闻梵安做的长命绳，一脸天真的笑。
“闻梵安，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