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晋·江
迟溪去洗手间漱口,不慎打翻了牙刷杯。
“哐当”一声,杯子四分五裂。
她贴着冰冷的瓷砖地平复了一下,弯腰去捡,一双手快了她一步:“站着别动。”
迟溪低头望着弯腰在那边收拾的男人,心情复杂。
头顶的灯光落下,将他乌黑的发丝晕染出浅棕色的阴影,徒生些许暧昧。
迟溪冷眼望着他手里慢条斯理的动作,瘦长精悍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青筋……让人很容易就想起方才他撑在她上方时发力的模样。
以及仰头时,清冷紧绷的下颌线。
还有滴落在她胸口绽开的汗。
她将扎发的皮筋解开,过一会儿,又重新束起,问他:“什么感觉?”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似乎是在忖度她这句话的意思。
迟溪笑了,他脸上那一刻的迷茫不是假的。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口。当然,她这人没有什么服务精神,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那种时候是什么表情,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还有什么比克制的人放纵更让人兴奋的?
像她这样的人,骨子里就带着破坏欲。
可能是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太过镇定,或者是,她居然可以用这么平淡的口吻问出这么厚颜无耻的问题,这让他多少有些愣怔。
回过味儿时,蒋聿成的神色变了又变:“迟溪,你还能更没下限一点吗?”
她拢了拢眉:“我给你服务,我还没下限?那你还回来。”
蒋聿成盯着她看了会儿,胸口微微起伏,尔后他直起了身。
身高上天然的优势让他足以俯视她。
迟溪皱了下眉,这种必须仰视他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连带着气势也弱一分。
她转身要出去。
蒋聿成抬手就握住了她的肩膀,跟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没给你弄过?”
迟溪好似被电了一下。
她默默移开目光,决定不再跟他讨论这个事儿。
可她转开目光的那一刻,嘴就被他堵住了。他吻了她好一会儿,直接将她两只手按在上方,空出的一只手去揉。
低头,含吮。
舌尖灵巧地打着转儿。
迟溪呼吸不稳,感觉又有走火趋势。
好在迟嘉嘉的电话这时打来,她猛地推开他,躲到一旁去看手机。
电话居然不是迟嘉嘉打来的,而是孟元廷。
“快到嘉嘉的生日了,今年我们好好给她办一下吧。”孟元廷笑着说,“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顺便聊一下浅水湾那个项目的后续开发问题。”
房间里抬安静了,虽然没有开免提,两人的对话一清二楚。
蒋聿成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电话还在继续。
迟溪说:“不用大操大办的,她
还是一个孩子。”
孟元廷笑着说:“你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可以借着给嘉嘉举办生日宴的时机,
顺便邀请一下港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结交更多的人脉。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你说是吗?”
“迟家现在的情况,在外面人看来还不明朗,你也需要一个机会向其他人展示你继承人的身份。对不对?”
迟溪迟疑了。
这一点,他说的倒是没错。
而且,蒋聿成也说过,学校里的同学会拉帮结派孤立迟嘉嘉,无非是过去她在迟家的势力不够强罢了。
迟中骏已经完蛋了,她需要向所有人传达这个信息。
孩子无法是仰仗着大人罢了。
“行,我回头跟你聊一下。”
“好。”孟元廷声音温柔,“这个礼拜天怎么样?我去找你?”
迟溪应下,将电话挂了,回头却看见蒋聿成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不由挑了下眉:“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但多少有点嘲讽:“这就急着赶下场了?不太合适吧?哪怕是逢场作戏,是不是也要稍微维护一下彼此的面子工程?”
迟溪窘了一下,他这话说的。
“我跟孟元廷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别的她也懒得多说了。
-
之后一段时间迟溪都挺忙的,忙着料理迟家的事情,忙着收拾迟中骏留下的烂摊子。
这日开完会议,她和几个高层去了会展现场,替新产品做宣传。
会场人山人海,到点后游客几乎挤满了几个场馆。
迟溪交代了几句,在场内维持秩序,不忘接待一些代理商,好不容易待到快要结束,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一看,发现是蒋聿成打来的。
上次不欢而散后,他基本没怎么联系过她,只偶尔带着迟嘉嘉出去玩,拍一些照片发到朋友圈。
他不是个喜欢发朋友圈的人,那段冷战的期间,却发得特别勤。
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他没有明说,但似乎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
他这样骄傲的人,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极限了。
迟溪在心里叹息,也不打算跟他这么僵着,毕竟礼拜天还要一道去参加亲自活动。
她走到一处僻静处将电话接通:“喂——”
因为疲累到极致,她的声音显出平日没有的轻软。
还有深深的疲惫。
蒋聿成顿了会儿,语气放缓,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关切:“在忙什么?”
迟溪看一眼乱糟糟的会场,还有还没拆卸完的临时展馆,无奈一笑:“在会展中心这边。”
蒋聿成了然,每年这个时候,是宣传新产品的黄金期,各大品牌铆足了劲儿往各大展馆和峰会跑,这不是稀罕事儿。
“饭吃了吗?”他问她。
“还没。”
“一起?迟总
,
赏脸吗?”他打趣她。
这句话是用粤语说的,
好似老旧的唱片机里流淌而出的调子,天生自带情调。
迟溪觉得,他是在调戏她。
可是,她对这样的温柔没有抵抗力,好像无数片柔软的羽毛在她心口拂过。
她要很努力才能屏住呼吸,用冷淡的口吻说:“你请客吗?”
“sure”
半小时后,她收到了蒋聿成的短信。
迟溪交代了谈舟两句,起身走到外面。
展馆外面就是广场,她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他,又打过去:“你在哪?”
语气已有点不好。
蒋聿成问了她两句,默了会儿,后来说:“你在原地别动,我来找你。”
两分钟后,他从东边的步行街过来,到了近前,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包:“这么多年,路痴这毛病没改啊。”
迟溪被他说得脸红,这实在太有损她美高老总的威严了。
她下意识朝四周去看。
耳畔响起了蒋聿成淡淡的声音:“放心,我帮你看过了,没有你们公司的员工,你可以尽情地丢脸。”
迟溪:“……”
他带她去的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家法式餐厅,地点在本市某景区山顶。
餐厅是全玻璃建筑,唯有边角处的支架是铁铸的,远远望去像一个方形的水晶盒子。
进了门,便有侍者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寥寥几人。
餐厅的格调很像那种情侣约会的场所,浪漫怀旧,餐桌旁放置着红木酒架,上面随意摆放着几瓶珍藏的红酒。
玻璃桌上搁着一只水晶瓶,里面,红色玫瑰娇艳欲滴。
迟溪四处看了看,在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忍不住望向对面人。
他似乎是刚刚从某个宴会场所离开,黑色西装裁剪得宜,衬出修长身躯,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时,一只大手微微成拳随意搁在桌上,指骨十分修长。
有路过的女士朝他望来,唇角含着兴味笑意。
迟溪扯了下嘴角,心道:招蜂引蝶的男人。
她去了下洗手间,出来时,远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棒球服的女生在跟他搭讪。
还是个熟人。
她隔着走廊就停下了步子。
闻雪最近的状态非常不错,比荧屏上还要光彩照人,肤白长腿,皮肤很有光泽,二十好几了还是像二十出头。
她跟蒋聿成说着点儿什么,弯腰时肩上的带子不小心滑落了,红着脸伸手去够。
“这是我的新电影,首映,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来看。”她将一张票子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桌上,似乎怕他困扰,又补一句,“也是我爸爸监制和拍摄的,他很希望您能来给点儿意见。”
“抱歉,我没有时间。”可他都没朝那票子看一眼。
闻雪的表情有点僵,稍微平复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
“我爸爸上次说想请您来家里吃饭,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15()”
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继而是落下的一道人影,迟溪在他对面坐了。
不止是闻雪愣住,蒋聿成切东西的手也停下来,朝她望来。
迟溪好似看不到他微妙的表情,抬头笑了笑对闻雪说:“你比电视上要漂亮。”
闻雪僵硬的表情舒缓了些,主动朝她伸出手:“谢谢你。”
伸手时,目光也不忘打量迟溪。
从她精致的脸颊往下扫,落在丰盈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上,表情微微有些绷不住。
明明比她还要大两岁,但外貌上似乎稳稳压过她一头。
迟溪今天只涂了个粉底,睫毛膏都没刷一下,但还是明艳照人。
其实她是典型的浓颜,只是平时为了维持在公司里威严的形象,总是画很老成的妆容,要么就是往寡淡的地方化。
她不化妆时,其实反而更加靓丽,吸人眼球。
和闻雪精心描摹的眉眼、努力往上勾才能显得上挑的硬件完全不同。
这会儿,迟溪才知道她俩像在哪儿了。
于是,她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淡淡道:“不过,不建议化这样的妆容,你的眼睛本来就不是很细长,眼线都快飞到太阳穴了,瞧着倒是有点儿夸张。”
蒋聿成正喝水,差点呛住。
他若无其事地抽了餐巾,垂眸压住唇边的水渍,慢慢擦拭掉。
闻雪的脸色黑得就像锅底一样,想要说点儿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忍着眼泪快步离开了。
瞧背影,落荒而逃。
“真够损的,人家就一小姑娘。”蒋聿成说着风凉话,唇角的笑意却没有落下过。
迟溪稀奇地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他心情这么好。
他很喜欢看她怼人?
她这人挺会伪装的,平时一般不怼人,除非忍不住。
而她之所以会一反常态,还不是因为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闻雪给她添堵的来源也是因为他。
“你一直知道她故意把眼睛画长来模仿我?”她看他。
“你想说什么?”他并不回避她的目光。
迟溪笑了:“我想说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他点点头,道:“嗯,所以我应该阻止她,不让她画眼线?”
他又不是太平洋警察,管东管西没完没了。
有些事儿他早就看穿了,只是懒得计较,因为是无关紧要的人。
迟溪被他这说法逗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幽默细胞的啊,蒋先生。”
蒋聿成扯了下嘴角,没承她这看似褒奖实则挤兑的“恭维”。
-
迟嘉嘉五点下课。
下午他们在中环随意逛了一下,迟溪突发奇想地想去看一部电影。
() 蒋聿成用一种稀奇的目光望着她。
迟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拧眉:“我不能看电影?()”
“()”
纵观过去到现在,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兴致。
附近的一个老商场顶楼就有电影院,他们进了门,直接乘扶梯一层层上去。
下午的商场没有什么人,四周空荡荡的,白天也不开几盏灯,视野里一片昏寐。
抵达三层时迟溪已经有些不耐烦,问他为什么刚刚不坐升降梯。
分明楼梯间就在入口处右转。
问出这句话后,她皱着眉朝远处望去,衡量着是继续坐三层的扶梯快捷、还是绕路过去坐升降梯。
手下一秒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了。
迟溪怔了一下,回头。
他在阴影里望着她,不发一言,眉眼却比日光下还要深邃、漆黑。
如化不开的浓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要将她淹没。
迟溪的呼吸不由紧绷,脚步想要后退,但好似失去了力气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俯身按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地吻她。
虽然四周没有什么人,但这到底还是大白天,迟溪心跳快得要骤停了,闭了闭眼睛。
唇上的触感还是很清晰,她才感觉这一切是真实的。
原来他真的在吻她。
老商场里没有开风扇,四周门窗紧闭,徒生一种说不出的燠热。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快要窒息了。
他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随着扶梯的缓缓上升,轻一下重一下地吻着她,用舌尖舔舐、裹着她细嫩的舌尖。
很早以前蒋聿成就发现了,她很喜欢被这样深吻,只是嘴里不肯承认。
每次他这样吻着她,她都像一只贪吃的猫儿一样呢,魅意横生,眼眸里好像能拉丝。
他手里的力道丝毫不松,紧紧拴着她的腰肢。
因为身高差距,她吻她时会弯下腰,动情时幅度更深,她也只能被迫往后倒。
迟溪觉得腰快要被压断了,呼吸也很困难。
好在电梯到了,两人的脚都狠狠磕在了挡板上,差点摔个趔趄。
对视一眼,他们都无奈地笑了,别过头,脸上有些尴尬。
一旁有个在打扫卫生的阿姨也看到了,频频朝他们投来视线,虽然并没有明显的鄙夷,但眼睛里多少流露出“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亲热都不分场合”的谴责味道。
蒋聿成牵着她的手,飞快拉着她逃离了现场。
迟溪一路上心都在急速蹦跳,总感觉那个清洁阿姨的目光挺诡异的。
想到自己都快奔三的人了,还这么……她就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这么想,瞪向前面人目光就是恶狠狠的。
蒋聿成好似后面长了眼睛,回头看她:“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 迟溪:“你还有脸问我?”
他不怒反笑,还有心情调侃她:“你不也挺享受的吗?怎么,吃干抹净了又不认账了?”
迟溪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适时调转口风:“不过你是被胁迫的,只能算是被动‘犯罪’,也情有可原。”
迟溪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但也没再搭理他了。
倒不是生气,只是有些窘迫。
而昏暗的环境加剧了这种尴尬感。
真跟偷情似的,荒谬。
往前走了会儿,蒋聿成却忽然停下步子。
迟溪差点撞到他背上,皱着眉头问他:“你干嘛?”
他摸了摸鼻子,轻嗽一声,难得有些尴尬地说:“刚刚走得太匆忙了,走错了。”
迟溪这才发现,这一层的陈设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什么电影院,除了运动服专柜就是卖婴幼儿物品的。
她也是大窘,想必是刚刚两人被保洁发现时急于逃离,根本没看清楼层。
“乘电梯?还是走下去?”他指了指旁边的消防通道,“那会快一点。”
迟溪选择了消防通道。
她不想再绕回去让保洁阿姨再围观一次。
快奔三的人了,这张老脸是不要了?
消防通道里很安静,也很暗,迟溪走得小心翼翼。
头顶听到人踱了一脚,灯亮了,四周瞬间明亮起来。
她回头,看到蒋聿成在台阶上对她笑了下,然后老神在在地悠然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这是声控灯。你是心里太紧张,连常识都忘了吗?”
迟溪神色不善。
他没有再笑话她,转头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唇角微勾。
又走了段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取票。”他从她手里拿过手机,过去机器上读票。
一会儿,他回来了,脚步却停下来。
“谢谢。”迟溪从售货员手里接过爆米花。
爆米花桶太大了,她只能艰难地抱在怀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让他想起年少时的一幕。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来过这儿一次,以为看的是部动画片。
可等到电影开场才知道,这是部爱情片。
两人紧挨着坐在最后排,看到荧屏上的两个少年少女痴缠到了一起,都有些尴尬。过了会儿,他不觉看向她,却发现她也在看她,眼神很静,但好似又酝酿着什么。
昏暗中,屏幕上依稀透出的白光映照在彼此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忍不住去握她的手,摸到了一手滑腻的汗。
那天回去时他们都没有说话,沿着林荫道走了段路,她才装作不在意似的转过头说:“你下次买票时能不能看一下简介?我刚刚在一楼看到刘老师了,要是被他看到我们一起来看这种片子,还以为我们早恋呢。”
要是她真的不在意,她那会儿就该像往常一样自在,抬手捶一下他的肩膀,不在意地耸耸肩。
事实上,她表情紧绷,动作也僵硬。
而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然后,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迟溪抱着爆米花过来了,蒋聿成忍不住伸手从她手里接过,手在她背脊上轻轻一推:“快进去吧,影片要开始了。”
他手里的力道轻柔,却带有一种力量感,好似她就该是由他照顾的。
迟溪不觉抬头望向他。
这一刻,心底有什么异样的情愫在滋生。
她看了他会儿,收回目光,沉默地跟着他一道进了通道。只是,在进影厅门时,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怔了下,在黑暗里盯着她。
她却没看他,径直往前走。可就在坐下的时候,手被一旁的他握住了。迟溪静了会儿,微微用了点力,反握住他。
谁也没说话,黑暗里,他们就这样握在一起,掌心是湿湿热热的汗。
可谁也没松开。
电影已经开始了,身边还有很细碎的小声说话声,可迟溪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她看了会儿,忍不住去摸爆米花,摸半天,没摸到。
一只手捻着一颗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怔了一下,慢慢咀嚼。有些粗糙的颗粒质感,咬开、有点儿甜。
她定睛看了他会儿,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