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修)
嵇无泠很快重新稳定住剑身,分出一丝神识往后探去,却发现她双目中,浓稠的血色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被一层黑雾和戾气笼罩着,透着不正常的癫狂。
“师尊?”
宁扶沅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被一片血雾糊住,浑身的经脉都在沸腾。
一种压不住的强烈欲念涌向她的手,驱使她去抓住些脆弱的东西,欣赏其在掌心里挣扎至死的可怜姿态。
“师尊你怎么了?”
“聒、噪。”宁扶沅不耐地吐出两个字,随手施了个禁言诀。
眼前那浓郁的血雾被驱开了些,从中露出少年笔直的脊背和脖颈。
宁扶沅舔了舔唇角,握着他下颌骨的掌心慢慢收回来,移向他骨肉匀合的后脖颈,心底对血的执念似乎也随之换成了另一种冲动。
想咬。
就在嵇无泠打算驱使垢垢剑迫降的瞬间,她突然顺从本能,一口狠狠地咬住他的后勃颈。
力道之大,令嵇无泠猝不及防的闷声轻哼。
身下的剑失去掌控,在荒漠的飓风里横冲直撞,他逼迫自己冷静,想要说话,却如何也没能冲破她专研的禁言咒。
宁扶沅心底的狂躁奇异地被安抚了些,但她眼底翻滚的赤红色并未因此退却,甚至逐渐红得发黑。
两侧的尖牙并不需要她理智的驱使,就自行向皮肉下刺。
有什么东西在顺着她的牙尖源源不断地流出,随之交换来的,是满口腥甜的血液味。
被那奇异的腥甜吸引,她不由得加重力气,很快,嵇无泠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栗起来。
他被迫昂头,随着后颈那股锐利的刺痛传出,嵇无泠隐约能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煞气,在顺着后脖颈,悄然向经脉内蔓延,企图同他体内刚烈的纯阳气抗争。
二者快速纠缠,难分彼此,他脑海里也逐渐混沌起来。
他颤着眼眸,抓住她散乱在他胸前的发丝,无意识地摩挲,轻轻吐纳紊乱的气息,几乎就要转身紧紧抱住她了——
但好在纯阳气息到底占了上风,他的理智也占了上风。
师徒关系乃深堑,切不能越过再蹈从前结局。
怕自己不够清醒,他在心底快速默念初学御剑飞行的千字真诀——
“醉酒不御剑,杂思不御剑,御剑不规范,想想修剑钱……”
却不知身后,宁扶沅眼前的空旷幽冷的血雾愈发放大,她不再满足于后脖颈,从血雾中,似看见了更多东西。
宁扶沅舔了舔唇角,拽开他紧密贴合的衣领,轻轻啃了啃肩胛骨,像是打好了标记,马上换成两侧尖牙,狠狠咬住他肩上纤薄的肌肉。
她拽着他衣带的那只手也愈发收紧,整个人几乎慵懒地搭在他身上,似恨不得将他全部吞进腹中。
嵇无泠浑身一震,额头隐隐有了汗意,他紧抿着唇,快速降低飞行高度,本打算稳稳落地,查看师尊情况,却不想刚下降几百米,周围的人却慢慢多起来。
低空御剑消耗的灵力少,因而越往下,越是黑压压的一片。
全是驾驭破烂长剑,自行前往野渡城想搏他一搏,或接钱送人前往的剑修。
可见剑修这种职业,无论在魔界还是灵界,都是穷到令人发指的存在。
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很快朝这边投过来,尤其是在发现两人衣衫不整,脚下的剑喝醉了似的歪歪斜斜。
一个毛发旺盛的魔修御剑靠近嵇无泠,吹了声口哨:“哟,刺激啊。居然还能这么玩?是我格局小了。”
不过他很快看清楚那嵇无泠面无表情,似有隐忍的样子,想当然地以为他是接单载人的,怜悯地啧了一声:“这钱不好挣吧?小兄弟要珍惜身体啊,咱们剑修虽穷,但也没必要……”
出卖灵魂。
话音未落,那魔修突然觉得头皮发麻,缓缓挪过视线,正对上一道冰凉漠然的赤红双目。
那俯在少年背上的少女,不知何时缓缓抬起头,露出散乱黑发下,殷红染血的唇瓣。
她红得滴血的眼底,戾气翻滚,又隐隐带着兴奋。
宁扶沅望着这些无数在血雾中跳动的鲜活生命,慢慢舔了舔尖牙上的血,一笑。
她直起身子,伸出一只手。
“小姑娘不会是不满意那小子的服务,想换到你剑上来吧?哈哈哈,还不快把人接过去。”立刻有围观者哄笑起来,然而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少女缓缓张开五指。
她手掌之下仿佛有深渊旋涡,空中的所有剑都不受控制地剧烈翻滚,朝她掌心下涌去,瞬间没入那纤细的掌心下,不见了。
半空中的剑修们突然失去凭靠,一脚踏空,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但宁扶沅显然远远不止想将人打落。
她几乎没念咒诀,荒芜的地面上,就燃起熊熊烈火,火焰拖曳着长尾炸开,追着人衣摆乱跑。
紧接着,她表情漠然地抬起手,霎时间,无数密密麻麻的剑,从她掌心里吐出,滞留在半空中,剑锋朝下,流溢黑气。
那一刹那,宁扶沅的眼前已经快速闪过这些剑如疾电亦如雨般,急速劈下,钉死这方圆几十里所有活物的画面。
她顺着那画面,正要指挥剑往下砍,却被人连腰带胳膊一起,紧紧揽住了。
嵇无泠已经看出她的打算,顾不得师徒禁忌,单臂死死抱住她,另一只手快速指挥垢垢剑上升,几乎顷刻间冲破云霄。
那些停滞在半空中的破烂剑失去控制,刷啦啦地落了一地。
宁扶沅正兴奋呢,却被迫中止,她阴沉着脸,袖口一甩,将拦住她的“障碍”远远拍开,正要继续往下俯冲,手指却被人用力扣紧。
“师尊!”
嵇无泠被她一掌击中胸膛,险些五腹六脏移位,好在禁言咒也自行解了,他侧过头,闷哼着咳出淤血。
才死死抓住她的手指,急速开口:“前方乃野渡城,这些人若死,会打草惊蛇。”
她像是听不懂,赤目浑浊,全身被浓稠的黑色煞气覆盖,手指成爪,瞬间握住他脖颈。
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是真的要掐死他。
嵇无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心脏沉了沉,垂下眼眸,无比熟练地快速划破掌心,将汩汩流血的手掌递到她面前。
宁扶沅怔了怔,果然瞳孔中浑浊退散,她迟疑了片刻,快速凑过来,顺着他流血的位置,吮吸了一下。
温热发痒的触感让他身体陡然绷直,他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迫使自己分散注意力。
宁扶沅只吸了那一下,眼前翻滚的血雾就散开了许多,正要再吸,脑海中却划过某个不可言说的画面,她立刻顿住,垂头朝他身下看去。
嵇无泠下意识后退一步:?
宁扶沅不耐烦地逼过去,一把扯掉那早已松散的衣带,远远投掷开。
而后,她几乎是瞬间绕道他身后,拨开黑发,快速伸手,从他松散的衣摆下钻进去,四下找了一圈。
摸了个空,她然后抬头,表情冷淡又困惑:“尾巴呢?”
嵇无泠眉心乱跳,后脊尾椎那一触即逝的冰凉感,险些没让他头皮炸开,他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剑柄处,才面色僵硬,耳垂通红地开口:“师尊请自重!”
宁扶沅面色一沉,刚要再把人按住,身下的剑却疯狂摇摆,似要将两人甩下去。
原来两人对峙间,已经抵达野渡城外的沼泽上方。
垢垢剑瞬间缩小,笔直地插入剑鞘,把剑上的两人无情丢去做自由落体运动。
两个人并没有听见震动的空气里,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老子是上古名剑,残损了也是,居然踩着老子勾勾搭搭,这屈辱就是再给翻倍的秽石也不干了!一对狗男女!”
野渡城矗立于方圆几万里的大沼泽中央,乃魔界与灵界边界交汇处。
那沼泽青黑色,汩汩冒烟,古往今来,不知吞下了多少仙修魔修的尸骨。
由于地理特殊,这野渡城从来以混乱血腥,和荒诞而出名,城内赌场,拍卖所众多,有人在此地一夜暴富,也有在此人尸骨无存。
会来此地的,六界人士皆有,几乎都是抱着发财美梦而来的。
近日,那野渡城神秘的城主又宣布,要搞一个“欺诈竞赛”,最终赢家可以得到一把上古名器。
此事一出,来的人更多了。
毕竟上古名器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便是六界之内也没有几把现世的。
一时间,来此报名参加竞赛的络绎不绝,包括仙修都不在少数。
然而等他们挤在登记处,却无一不对着那变态的参赛资格破口大骂。
这欺诈竞赛,原并非所有人都能参加,一要有欺诈经验作为凭证,二要缴纳一万枚秽石或灵石。
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结对,各骂各的,无人在意远处沙堆里,从天而降砸入两个重物。
宁扶沅面无表情地吐出口中沙砾,本来低气压地垂着头颅,下一秒,她目光触及不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慢慢亮起来。
在她的视野里,前面这些长龙似的人群,只像是一颗颗涌动的鲜活心脏,在冲她招手,引她过去一口吞一个。
嵇无泠终于从沙中刨出垢垢剑,顾不得整理衣衫,快步过来,看到她这表情就是眉心一跳。
他赶紧抓住师尊蠢蠢欲动的罪恶之手,在她犀利的视线里,镇定一笑,轻声开口:“师尊不是……要看尾巴吗?”
宁扶沅立刻对那些心脏没兴趣了,她快速转回视线,执著地往他背后盯。
“此处人多,师尊稍等。”嵇无泠抚了抚额头,神态自若地领着她往人少出走。
直到走到远离人群的一处猎奇小摊前,嵇无泠斥巨资买了一根狐妖断尾,又买了一套斗篷。
他很快回来,将尾巴塞入宁扶沅怀里,又把斗篷给她套上,遮住她浑身显眼的黑色煞气。
宁扶沅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冷着眉头抬头,一双赤瞳自兜帽下睨他。
嵇无泠从前不是没做过这种事,盯着她幽冷的注视,极其熟练地将狐狸尾在她怀里安好位置,抓着她的手放上去,认真道:“这便是我的尾巴,可惜从前被人砍了。师尊好好把玩,在此稍等我片刻。”
宁扶沅的脸被兜帽遮挡严实,掩盖住煞气外溢的赤目,她面无表情地垂眸,粗鲁地抓了抓怀里的雪白尾巴。
大概是手感还不错,再加上此刻迟钝,并没有立刻发现异常。
直到一刻钟后,前方传来巨型飞鸟的凄厉嚎叫,她手中机械的动作一顿,缓缓扭转头颅,视线落在人群最前方。
一个昏迷不醒的狐狸耳少女,裙摆濡血,被青年男子驼在肩头,九条尾巴似被人砍断了几根。
她舔了舔唇角,抓着手里的尾巴,举步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