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镜岛千春坠入沉睡，粘稠的黑暗包裹着而她，时钟一样的嘀嗒声维持着她在梦境中的神志。她试图睁开双眼，模糊之中她被一双手拉出了黑泥，这才彻底看清眼前的世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穿着长袍的男子，他的兜帽勉强遮住双眼，露出依旧稍显稚嫩的下颌弧线。四周的设施看上去像是电子实验室的配置，可各种按钮和设计的风格完全不像常识中的那般简洁而冰冷。在半透明的界面上流动的光点如同血液一般流动，忽明忽暗，又像是呼吸一般牵引人起伏。空气之中既有机械的清冷又融合自然的清香，令人感到怪异而安宁。
千春大致确认了周围的环境，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慌张了，有了下午的经历，她很确信这只是某种过于真实的噩梦。她看向包裹在长袍中的男人，想要问话却不知从何开始。
“你也被卷入了同一个梦境，和我一样。”他的音色清亮，也有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粗粝质感。
这种感觉还真奇妙，我其实不能通过这一句话就相信他。千春心想。这当然有可能是另一个意外访客，但她为什么不干脆用常识考虑，认定他只是一个梦境中的客体呢。
“不用骗自己了，我不属于这里。”他打断了千春的猜想，看着她还在自顾自推测的神色，倒也不着急，“反正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无法左右这个世界的最终走向。”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挺多呢，你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吧？”千春打量着对方麻制的长袍，有些好奇他兜帽下的真面目。
“不，我是被你卷入这里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在由于是否要说出前因后果，“我知道这些只是因为我能够看到真实，和未来。”
千春被他一本正经的宣告逗笑了，但她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于是抬手遮起脸调整表情，随后又恢复了平时认真到有些寡淡的神色，说道：“拥有这样的能力也不错呢，虽然少了些预测的乐趣，但你一定也因此受到很多人的依靠吧。”
这番真诚的赞美却没有换来对面的善意，他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怨恨着什么一般低声否认：“我根本就没有索求过这种力量，它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折磨而已……”
“这样啊，”千春摸了摸鼻子，为自己缓和气氛小伎俩的失败而泄气，“不好意思，我也只是听到了就开始随意猜想而已，请你不要在意。”
长袍男人听到这里只是低笑：“哼哼哼，很快我就能找到这股力量的源头，结束那个男人的罪恶……”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
千春决定顺着这位先知说话：“听上去不算坏事，那就祝你好运了。”
她四处走动张望，试图找到能够理解或者操作的设备。当她走到墙壁的边缘时，墙面突然变得透明，外界的景色一览无余。原来他们正处于某种高层建筑物之中，放眼望去却是草原和森林，极远处甚至有着没有完全休眠的火山。她又仔细看了看下方和上方，这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摩天大楼，而是一棵高大的古树，俯视着这片大地。
“千春，过来这里。”
“嗯？你怎么知道……哦对你是先知。”千春一边给自己解释这周围不合理的种种，一边走向长袍男人，他正在面板上操作着什么。
“怎么，这次不怀疑我是梦境里原有的人物了吗？”他带着些许嘲笑偏过头问她。
千春眨了眨眼，飞速在脑内组织出一套说辞：“我只是觉得相信是一种是与否的问题，我最好只选择相信自己，或者相信你，就像来到一个新城市，你只能相信纸质地图或者导航仪，如果同时用两个肯定会迷路的。”
对方却陷入了预料之外的沉默，似乎是犹豫了数秒，他用有些紧的声音发问：“……什么是导航仪？”
居然问的是这个吗？千春也顿时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露出的面部肌肉开始收紧，刚想说些什么，千春却抢先打断了。
“导航仪就是一种设备，把它放在车上，它通过发送和接受卫星的信号来规划路线，告知用户到达目的地的最佳路径。”千春在说明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比划了一下，生怕说的不够清楚，“不过我也不算很了解，也只偶尔在车上见到过。”
对面的人听得很认真，试图理解她的描述：“只有车上有吗？”
千春回想了一下，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中翻找着：“嗯，如果手机足够好的话，也许手机上也会有吧。骑自行车或者走路的时候也能用就好了，好怀念分了汽车自行车和步行三种模式的导航啊……不过你是先知，去哪里该怎么走也许也能有预感吧。”
他似乎是被噎住了，把脸转过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速转换了话题：“你把手放到这上面来。”
果然他不太喜欢自己预知的能力，刚才的回答还是太欠考虑了。千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手放上了面板。
瞬间，她的意识就被抽离，来到了意识与数据之海。
他们伫立在数据的洪流中，耳边掠过各种各样的低语或呼喊，人类，鸟兽，精灵等等的记忆和情感如同潮水一般将理智冲垮，他们只能依靠本能抓住其中转瞬即逝的片段。
长袍男人的面前，一位穿着醒目红色服装的魔人缓缓靠近，背后巨大的深红色翅膀逐渐收拢，蛊惑一般笼罩着他。
“我们不会理会这颗星球的意志，只求无序的破坏，我们是神，也是魔。你眼中迷茫的恨意我很中意，如何，只要你……”那种非人的音调引起空气不安的振动。
可劝诱很快被打断：“你又知道什么！我本就和这一切无关，你去找她吧。”他随手指了指千春的方向。
“呵呵呵，不必这么急着否定，看着我们不分阵营的破坏和无法拒绝的力量，明明露出笑容的是你，愉悦的复仇者。”魔人红色的头发掠过男人的肩头，平静而疯狂的语调继续进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微不足道的见面礼，就不要吝啬收下吧。”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似乎是岩浆一般滚烫的液体穿过魔人的手掌，落入长袍男人的手中，最终消失不见。
见此情形，千春精神恍惚，终是被乘虚而入。那股熟悉的烧灼感再次袭来，这一次，冰冷的痛苦毫无保留地吞噬了她，直到机械的巨蛇降临到她面前。它的身躯镶嵌着金属的外骨骼，翅膀却呈现透明的质感，如同玻璃一般易碎而纤细。
怎么，你也要拉我入伙吗？千春咬着牙暗想，试图用玩笑缓解自己的痛苦。
可巨大的机械生物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用沉默打碎她的努力。
这只是一个噩梦，最终是会醒过来的。她依然不放弃心理暗示，祈祷着这一切快些结束。
“炼狱的印记和预兆指引我们找到你。”蛇尾渐渐缠绕上千春的身躯，她只感到灼烧的痛苦褪去，一种奇特的安宁笼罩了她。
在意识的最后，似乎是从长袍男人那边传来的金光将一切漂白，流动的空气稍微吹起了一些他的兜帽，露出淡金色的发梢。
早上，海马前脚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海马同学能不能帮个忙，这个门好像锁上了，是不是我的权限目前不能开着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