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死了
一个时辰前。
守城军队中，萧夜舟毫无预兆的感觉到心间一痛，一种莫名的窒息感狠狠的桎梏住了他的心脏。
“殿下？”一旁的徐清逸担忧的拽住了萧夜舟的手臂——因为这王爷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了。
“是腿疼吗？”徐清逸试探的看着他，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们出来操练军队，萧夜舟穿着战甲，已经连续站了有一个半时辰。对于腿脚刚康复的人来说，这是非常痛苦的。
“……有点，”萧夜舟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是楚岸出事了，他看向徐清逸，“方才该说的都已经与你说了，按照我的布置去办……我回趟府中，拿药。”
说罢甩开了徐清逸，也顾不得他诧异的神色，便骑马赶回去了。
“殿下！”他身后徐清逸疑惑的嘀咕，“腿疼还骑马啊？”
……
然而萧夜舟已经听不见这些了，他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将军府中。
“楚岸？”
“楚岸？你在哪？”
“小岸？！”
没有人回应他。
萧夜舟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像一颗炸弹的引线已经被点燃，马上就要烧到最终之处了。
最后，他才在书房找到了陷入半昏迷的狼王。
“嗷呜……”
狼王挣扎着，明显是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萧夜舟急切的问狼王——失去理智的他已经忘记狼是不会说话的。
狼王艰难的抬起爪子指了指桌上的书信。
萧夜舟此刻的样子已经和往日里没有半点相似了，他眼眶赤红，额头青筋暴露，显然是暴怒之色。
他颤着手拿起了那封信。
因为心神不定的缘故，他几次三番碰过才揭开那封泥，展开了那信纸——
【与夜舟：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哥哥，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在戈桑人的地盘上了……不对，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和乐艾润一起死在那里了。
我准备去刺杀乐艾润。
你看到这里应该已经生气了吧，但请不要生气，我不是要抛下你。是因为师凌苒说我得了一种病，他没有办法救我，我也感觉出他不是骗我，因为我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快要到尽头了。
在这尽头，我想为你办一件事……你知道我有可以顷刻间让人毙命的本事，我打算用这种方式将乐艾润带走，扫平你心头这最大的障碍。
我在帝京时总听人说，你少年时的英姿有多么传奇惊艳，很遗憾那个时候我没有陪伴在你身边……但这最后的传奇，我想为你亲手缔造。
“边关节节败退，萧王力挽狂澜？”
也许史书会这样写？希望它会这样写。
哥哥……你昨晚说过的，不会因为爱人一方身死就跟着一起殉情，而是要为他铺好后路……我也算做到了吧？
另，望你不要跟来，在我身死后，我不会在奈何桥等你，但会在天上看着你被无数百姓迎回帝京，成为他们的君主。
我把我一个人的君主分享给了他们……我很无私吧？
我们会被一起写在史书上吗？不为别的，只是想和你的名字挨在一起。
—小岸
于最爱萧夜舟时署下。】
书房内发出了一声悲嚎。
萧夜舟攥紧了那封书信，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了信上，和上面楚岸的泪痕印在了一处。
狼王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也看了那封信，随即便像是被抛弃的小兽，茫然的看着萧夜舟。
“……走。”
萧夜舟哽咽着，情绪过度起伏之下，他浑身都在痉挛颤抖，竭力克制着悲痛，看向狼王，“你现在能走吗？”
狼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们去接楚岸回家。”萧夜舟泪眼通红的看着狼王，几乎是崩溃的大吼了，“……能不能走？！”
——他不要命了？狼王身体内的系统震惊的想，楚岸不是让他不要去吗？
仿佛能看透狼王心底的想法，萧夜舟神情冰冷的道：“我要楚岸。”
他要楚岸，他不要命！
狼王听了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意识告诉它要服从宿主的话，可本能、又或许是心底的希冀，却驱使它点了点头。
……萧夜舟可以救回楚岸吗？
狼王示意他骑上自己的背，而后狂奔了起来。
萧夜舟翻身骑了上去。
它本就是极好的上等品种，速度、力量都是当之无愧的万狼之王。
普通人只能看到面前一道白影闪过。
七城的守城士兵只感觉到眼前一阵风掠过，仿佛有什么东西跑过，而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士兵诧异至极，“看上去好像是只狼。”
“不可能！”另外的士兵否认，“边关怎么可能有狼？除非是昨天来的那一只……”
“那万一就是呢？”
“不可能！它肯定在将军府被锁得好好的呢！”
“还是去禀报将军一声吧！”
……
戈桑王帐。
一片雨声之中，楚岸听见了一声狼嚎，紧接着便是蛮夷人大声的吼叫——
“敌袭！”
“有敌袭——”
“狼——狼怎么开始咬我们自己人了？！……”
原本在帐中的蛮夷们顿时又涌了出去，只留下了伊棱其。
那个刺客已经被他们杀得半死不活了，他们相信伊棱其一个人可以搞定，当务之急是出去帮自己的同族兄弟们。
“是你搞的鬼？！”伊棱其倏然间一把掐住了楚岸的脖颈，将他举到了空中，“你们里应外合？！”
他接到族长遇袭的消息后立刻就赶了过来，却已经迟了。
楚岸本就浑身是刀剑伤口，被这么一拎，眼前更是黑了一瞬，但他并未朝这种疼痛屈服——
“哈……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他艰难的说，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反正……反正你们的族长已经死了！”
伊棱其顿时骂了一句楚岸听不懂的脏话，像是他们本族的语言。
“咳……你也快……投降吧……”楚岸断断续续的说，他没意识到自己一边说一边在吐血，“你们马上就要……败了……”
“伊大人！！有人突袭……勇士……勇士们都倒下了……”有人慌慌张张前来禀报，那是个穿着红衣的女人，满脸泪水，看上去柔弱可怜，“但是对方只有一个人一只狼……”
楚岸的脸色顿时变了。
一人一狼……
萧夜舟不会蠢得真的自己来了吧？！
“可，我们的狼好像……好像叛变了啊！他们在咬我自己人！”那女人哭着扑到了伊棱其脚下，“大人……该怎么办呀……”
伊棱其哼了一声，“他们只有一个人……我们怕什么？我们的勇士可是以一敌十的！”
楚岸嚅了嚅唇，他的呼吸已经艰难起来，但他竟然还有意识，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袖中的针管被推了出来……
“也没有用呀……”那女人低着头呜呜咽咽的哭，“狼，狼儿们更凶狠……”
“那有什么！”伊棱其不屑至极，被她的哭声闹得心烦，“闭嘴！别哭了……听着就……”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一支针管扎在了他钳在楚岸的脖颈上。
“你竟然敢——！”伊棱其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岸，狠狠将他扔在了地上，抬脚踩了下去！
楚岸遍体鳞伤，蛮夷的力气又大得可怕，他立刻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贱人！贱人！”伊棱其一脚又一脚的踩着——
就在这时，刀剑入体的声音响起，伊棱其缓慢的扭头，却发现自己的背后被人扎了一柄匕首进去——
是那个哭着的红衣女人。
她此刻眼睛上已经没有泪水了，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之意。
毒药针剂发作了，后背又被那女人连连扎了几刀，伊棱其立刻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倒在了地上。
和他的族长一起。
“你……你没事吧？”红衣女人见伊棱其死了，这才爬到了楚岸身边，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你……你是谁派来的勇士……真、真厉害……一人就埋伏进了万军之中……”
楚岸动了动唇，“那你呢……你是谁？”
“我、我是边城张家的，我父亲……是张默……”红衣女人哽咽着，“我在这里藏了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谢谢你……你帮我报仇了……”
“你也……厉害……”楚岸看着她，“快趁乱跑了吧……七城有萧王……他的人马上就会到……”
“不行……我要把你也带回去！”她看着楚岸，“你也要……”
“我活不了了，”楚岸却说，“我身上全是伤……别管我了……姑娘，你走吧……你也是勇士……”
凶猛的狼嚎倏然从王帐之外响起，女人一惊，下意识的起身护住楚岸，抽抽噎噎的：“你不会被狼撕碎吧……”
楚岸动了动手指，简直想咆哮，但他只能勉强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碎了就碎了……你跑你的！命最重要……”
女人没有跑，捡起伊棱其的刀，指向外面的庞然大物。
“你知道吗？”她对楚岸说，“戈桑打进来的时候，他们让我父亲投降，献出城民和余下几城的城防图，就可以饶他一命，但他说他绝不做这种通敌叛国、苟且偷生之辈……”
“我姐姐、我姐姐被挂在战旗上好几天，那个蛮夷族长说只要她求饶就放了她……她根本没理他们，临死前还戳瞎了他的眼睛……”
“我和他们一样，我也不会扔下同伴苟且偷生！”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王帐被猛然撕开了来，一只庞大乌黑的狼被鲜血吸引冲了进来——！
红衣女人拎起伊棱其的大刀尖叫着砍了过去！
楚岸暗骂了一声，爬到一旁，捡起掉落的针剂。
——他都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有力气。
“真是……忠骨铮铮啊。”
他剧烈的喘息着说，艰难的捕捉着那狼王的身影，颤抖着手，喃喃道，“总不能让你们一家忠骨全都死了吧……”
手腕蓦然发力，像是透支了最后的力气一般，楚岸将那只针剂狠狠甩了出去，扎向了黑狼！
他的力气不够，没能让那针剂扎进黑狼的身体，但足够吸引这畜牲的目光。
黑狼很快狰狞着牙齿，看向了楚岸。
与此同时的那红衣女人瞅准时机挥起大刀狠狠斩了下去！
恶臭的鲜血迸发而出，撒了两人一身，黑狼被砍成了两半——
被狼撕碎的王帐坍塌了大半，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声音。
红衣女人连忙拉着楚岸往旁一躲。
王帐坍塌的声音终于吸引到了正在厮杀的萧夜舟。
他从外靠着一人一狼生生杀了进来！
“是那里——！”萧夜舟朝白狼王咆哮，“那里就是戈桑王帐！楚岸就在那里！”
他的战甲上满是鲜血，脸上也溅满了血，白狼王的皮毛上也全是血。
而身材高大的蛮夷们有的已经被莫名反叛的狼咬得全身是伤，有的被萧夜舟挥起的大刀一刀一个斩落了头颅！
“冲啊——！”
蛮夷人们也被激起了血性，一股脑的冲向了萧夜舟。
萧夜舟臂力惊人，挥起长刀时简直如鱼得水，只见他直接身体往后一弯，从他们脚下滑了过去——！
大刀砍断了蛮夷人的身躯，将他们横腰斩断了！
白狼王仰天长啸了一声——那声音又长又凄厉，将蛮夷人养着的所有狼虎猛兽都逼得不由屈服反叛！无数狼兽狰着牙齿咬向了自己的主人！
萧夜舟在人群中无情杀戮，刀身一起便是头颅落地，他浑身带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阎罗！
蛮夷人终于怕了。
其中不乏有五年前就被边关将士打过的人，他们终于害怕了。
“乐艾润死了——！”
这时王帐之中，那红衣女人尖叫着喊，“伊棱其也死了！”
这无疑又给蛮夷人挫走了士气。
大雨倾盆落下，无数马儿嘶鸣着奔了过来，身穿黑袍战甲匆匆赶来的七城士兵们来了——
萧夜舟的援兵终于到了。
雨水冲刷在了堆成小山高的蛮夷尸山上，像是上天无情的谴责。
“殿下——！”
接到飞鸽传书就骑着烈马动身赶来的暗卫们也到了。
周遭一片欢呼，只有萧夜舟觉得自己浑身都麻木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向了王帐之内。
而楚岸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对不起……”
他见到萧夜舟的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只有这一句。
对不起……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