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准备再战延安府（四）
大帐之中，与宋先生对坐、闲扯了好一会，韩一凡方才开口进入正题道：“宋先生，我读道经时，看到书中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之说，我观各朝历史，似乎皆是由不足而入有余，后又由有余而入不足，以至于涣散崩解，国破家亡。数千年光阴，如此循环往复，不知道是何因由？”
宋先生也不知道韩一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韩一凡的问题也颇有趣，便心中稍作停顿，解释道：“我以为大抵不过人心私欲，皆求多求上，贪而不知足。因其贪欲，所以能由极贫入极富；又因为贪欲，极贫者揭竿而起，上下争锋，以至于天下盛极而衰，国灭家亡。”
韩一凡闻言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贪欲”之说，随后便又问道：“常言道：人心走马，易放难收。敢问宋先生，您可知有什么东西能驯服这贪欲之马？”
“导之以道德，齐之以刑法，震之以威怒。”
宋先生回答得颇快，看来应该是早有思索。
宋先生话音刚落，韩一凡便摇头反驳：“道德出于人之口，刑法出于人之手，威怒出于人之位。宋先生所言，可以欺下人而不可以约束上人，观其本质，与当今大庆似乎并无二致。”
“若是上人乱法，民众自可起而攻之！”
“如先生所言，不过又一改朝换代的戏码。道德也好，刑法也罢，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宋先生被韩一凡的话触动，良久方才道：“大人有何见教？”
“我以为，不如顺应天道而为，时时摧上，损有余以补不足。”
宋先生皱眉道：“大人莫非想要劫富济贫？”
“是也，非也。”
“愿闻其详。”
韩一凡停了停，正色道：“我以为：人，从虚空之中诞生，最后又回归虚空。无论是开始，亦或者是结束，我们所能留存于世间者，似乎只有关于我们的记忆。宋先生认同否？”
宋先生点头。
“由此可见，凡世间一切非记忆者，譬如珠宝，譬如车马等一切有形之物，本皆依托自然而生，本就非人所有，故此不应当永世传承，以为延续。我这么说，宋先生同意么？”
宋先生沉思良久，方才点头，道：“你说的在理。”
“所以，我以为，这世间所有人，虽然有男女之分，虽然有天赋之别，但不应当分贵贱，亦不应当分穷富。因为这贵贱的区分，贫富的区分，都是依托人而生，而不是天。我想，这世道应当是人人生而平等，人人生而有权利的！”
宋先生闻言，道：“我也认为应当如此！”
“人的欲求是不可消除，作为人，某些欲求应当被满足，有些欲求则不应当被满足。我将应当被满足的欲求称之为有道之欲，将不应当被满足的欲求称之为不道之欲。然后，我发现这个世界的许多国家，是由一群不道之人所建，他们制定这些那些个规矩，大部分时候都还是为了方便迫害民众，以此来满足他们的不道之欲。譬如大庆，便是如此。”
韩一凡说到这，停了一会，继续道：“人性如此，我也知不可改变，所以我以为这世道便需要法去弥补过失，守正辟邪。只是宋先生所说之法为人为之法，非天为之法。故其不仅不能为善，反而使这个世道常变得更加黑暗可怖。关于天为之法，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方法，希望和宋先生探讨一下。”
“请讲！”
“假如世间有一神明，至公无私，能代天宣化，以天之道补益人之道，宋先生以为可以为天下主否？”
宋先生闻言苦笑，道：“世间神明不少，只是哪个神明无有私心？”
“先生不必考虑有无，只需要考虑能否行。”
宋先生闻言仔细考虑了一下，皱眉道：“如果有这般神明，虽然确实可以为天下主，但只怕天下人未必肯拜服。”
韩一凡闻言，却是摇头道：“三个人吃两碗饭，最容易产生私心。但是一百人吃两碗饭，九成以上的人想着的可能都是公平。如果人主将权力分给百万中的三五人，我相信至少有九十万的民众会拥护人主，因为只有人主才会把公平带给世间。只要人主是公正的，公平的，这个世界就是有希望的。”
宋先生闻言皱眉，道：“你这和封建帝制有何区别？”
韩一凡摇头，道：“君王有私心，而神明没有。只要上层没有私心，人道律法才能为天道律法。我想宋先生应该明白，有法而国衰者，非法不明，其皆因上层不尊法！”
宋先生闻言，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方才道：“你说的对。只要执法者是人，再好的法，再公平的法，也会成为屠杀民众的屠刀。”
韩一凡点头，道：“所以，宋先生，假如有这么一个神，它是一个无有情感绝对公正的神，这个神能够至公至正地推行天道的法，而祂选择的执政者，也愿意用一生的努力，来让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真正意义消灭所谓的贵贱，使人人不会为衣食发愁，使人人皆能尽己所能，如果有这么一个神，你愿意在祂的指导下为了恢复天朝荣光而奋斗么？”
宋先生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韩君，你认为商党能救大庆么？”
韩一凡直接道：“不能！”
宋先生道：“愿闻其详！”
韩一凡道：“商党乃是有余之人，天道必然损之。若使商党接续帝党，掌握天下，那么不足之人与有余之人的纷争便永停止！纵然国家安稳，但其私心不灭，则天下民众，恐怕都要沦落为豢养的猪狗！没有进宴席的猪狗或许快乐，但是当他们需要被屠宰的时候，也将毫无反抗之力。”
宋先生闻言，又问道：“民党可以救大庆么？”
韩一凡道：“不能。只要执政者为人，一代两代或许能以天下人为重，三代四代必然腐化堕落。初心难守，变节易行是人性常态。”
宋先生沉默良久，方才道：“你是什么党派？”
韩一凡道：“帝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