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城主的故事
疯老道面露诧异之色,伸伸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张不开口,只能无奈的收回手,摇摇头,道:“也罢,这样也好!”
随即想了想,拉着疯疯贼走到云仙身旁,道:“你虽无外伤,但内里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已经被我仙剑斩碎,身体经脉之中,只剩下一丝勉强相连接,若无特殊情况,只怕今日立死!别怪老道心狠手辣,只怨你自己不肯早点交出仙根。但是现在,既然你和我徒儿有了这般因果,那就不能这么草草了结你的性命了。”
说着,又走到魔傀面前,一阵摸索,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葫芦,摇了摇,在里面倒出来一颗乌黑的丹药,拿起来闻了闻,走向前对云仙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就是傀牤仙宗特有的生傀丹,是炼制傀儡时所用必须之物。”
说完冷冷看了眼云仙,接着道:“服下这一颗生傀丹,虽然无法让你经脉重续,但是可以让你失去痛感,勉强行动自如,同时也能让你增加三年寿命,不过三年之后,你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在这三年之中,我徒儿会帮你做一件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你仔细想想,不着急,想好后对着玉符说出来即可,哪怕你要当这俗世的帝王,我们都可以帮你做到!”说完,将一块玉符丢到云仙面前。
云仙张张嘴,却还是说不出话,老道随即恍然,将手中生傀丹塞进云仙口中,片刻后,云仙只觉得之前与身体各处失去联系的感觉,慢慢消失,又过了一会,终于又重新能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云仙挣扎着站起身来,思索片刻,看向疯疯贼,道:“可以帮我把那玉符捡起来吗?”
疯疯贼微一愣神,随即点点头,弯腰将玉符捡起来,递给云仙。
云仙却并没有接过,苍白的面庞流露出一丝血色,看着疯疯贼道:“现在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你已经帮我做了一件事,你的道心也不用愧疚了。”
”可是…”疯疯贼面色诧异,一时语塞。
疯老道也瞪大了眼看着云仙,一脸的不可思议。
云仙又转过身来,看着疯老道,笑了笑,“现在,我也不欠你什么了。”说完随即一瘸一拐,蹒跚朝风铃儿走去,走到风铃儿身旁,又回头看向疯老道,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疯老道一时愣怔在原地。
风铃儿不知何时,眼眶通红,抬手抹掉眼眶中的泪水,铿锵道:“这是我们的家,要走也是他们走。”
疯老道在愣怔中恢复过来,看着云仙,一脸不解,随即默默掐指推算一番,猛的一阵失神瘫坐在地,疯疯癫癫又哭又笑道:“昔日因…今日果…昔日…身死道消苍生顾,今朝…千刀万剐来还我…好…哈哈…好!”疯老道笑着笑着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众人不解的看着宛如失心疯一般痛哭的老道,谁也不敢搭话,疯疯贼看着疯道人想问些什么,但是看到现在疯道人的状态,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走向前将老道搀扶起来,又看了云仙一眼,随后带着疯老道默默离去。
看着疯老道离去的身影,众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踏踏踏”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有的人,天生,是带气场的。
就比如现在。
人未到,一股冷冽又显得肃杀的冷风率先自门外冲了进来,此时正值中午,可这冷风竟把屋里的人,都吹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踏,踏,踏。”步伐声轻快,且毫不拖泥带水。
就像现在站在大家眼前的这个人一样,你只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感觉到,从他眼睛里透出的那种,那种不带一丝一毫犹豫的霸道,与拥有强烈信念的果决,他的眉毛像剑一样笔直,意味着他的性格也像剑一样刚正,他的眼角已有纹理,这说明他已不再年轻,但是他瘦峭的脸形反而衬托着这双眼睛,散发出迷人的魅力,深蓝色的长袍没有一丝褶皱,衣角烫金绣着的三重冰山,散发出丝丝缕缕寒气在袖口弥漫,无风自摆。
他进来的一刹那,时间仿佛都因为他而停止,空气好似也被他冻结,此刻,他就像是这里掌控一切的帝王!
事实上,他正是这片土地上的帝王,天居城,城主,乱天下。
风铃儿死死的盯着刚踏进门的乱天下,乱天下也认真的看着风铃儿,仿佛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风铃儿率先开口:“你来晚了。”
乱天下点点头,答道:“我来晚了。”
风铃儿又道:“你本可以不来。”
乱天下答道:“我不能不来。”
风铃儿疑惑,问道:“为什么?”
乱天下不再看风铃儿,而是走到云仙一旁,打量良久,有些愧疚的道:“只因我师父来了。”
说完,一伸手,在虚空中摄来两张椅子,扶着云仙坐下,而后自己缓缓坐到云仙一旁,眼神温柔道:“孩子,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云仙默默点了点头。
乱天下脸上流露出回忆之色,沉思良久缓缓道:“曾经,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座大山,人们给它起名,叫凤来山,凤来山高约万丈,直插云霄,山上景色秀丽,仙气浓郁,在半山腰,住着两个道士,是一对师徒,他们师徒二人每天寻仙问道,走亲访友,好不快活。
而凤来山下,有一座城,叫天居城,城中民生淳朴,与世无争,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常常有仙人在城中居住。”
说到这里,乱天下抬头看了看云仙,只见云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乱天下点了点头,接着道:“没错,就是现在的天居城,只不过那时的天居城较现在还要大上一倍不止,而且仙气缭绕,时常能够听到隐隐的大道之声。”
乱天下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沉声道:“小兄弟,实不相瞒,那两个道士,就是我和我的师父,而我的师父,就是你之前见到的那个疯道人!”
不等云仙在惊愕中回过神来,乱天下又接着说道:“那天,我正在山门前用水洗着梅花,只见我师父走出来,叮嘱几句,说要外出访友,晚上回来。我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哪成想将至傍晚,却仍不见我师父归来,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起,我担心极了,就坐在山门前一直等着,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后,师父回来了,只不过此时的师父,面容憔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浑噩噩,嘴里不住的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仿佛痴傻了一般。
我赶忙将师父接进道观,一连几日悉心照料,师父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只不过,自那以后,一连几天,师父都时常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看着夜空默默发呆。
我也曾有心去打听,问他是何原故,可师父却只是摇摇头,只道:“说不得。”直到后来,我才搞明白,师父在夜空中看到的是什么。”
“原来,那几日,我师傅以无上神眼,看到了九天之外的天河之上,怒浪滚滚,滔天巨浪携三万里弱水与万千雷霆,正波涛汹涌欲奔向天居城而来。
师傅深知此般因果沉重,人力实在难以化解,有心将此事说出去,可是天道在上,莫说直接言明此事,就是稍作透漏,怕也是要落得当场身死道消,一连几日,师傅万般思量,时而渡步,时而摇头,时而摊手,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趁我熟睡,趁着夜色,携一桃一筷,背剑下山,进城而去。”
“只是师父不知,我当时正在假寐,待师父走后,我后脚偷偷跟着溜了出去。或许是师父心中有事,所以并未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我。
只见师父待天亮后,进得城去,扯乱道袍,弄撒长发,逢人便做疯癫状,并示以手中桃,筷,高歌:
一桃一筷出天居,城西高山有玄机,山下皆为天得水,纵使有船也不及。
只可惜,纵使师父唱到喉咙声哑也没有人能听出其中玄机,甚至一旁还不时有人高声打趣叫好,不时扔落几个赏钱。
师父看着地上滚动散落的几个铜钱怔怔出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仿佛这就是上天给予师父的回应。
过了没多久,天空之上,只见天雷滚滚,乌云密布,那城中众人见将要下雨,便一哄而散,都躲回家去,偌大的街道只剩下师父孤零零站在街上,冷清的街道上,除了雨声便只能听到师父的低语声。
我到现在还记得师父那犹如魔怔一般的声音,他说的是:“不要回家啊…不要躲回家…”唉,乱天下长叹一声,接着说道:
“就在那时,突然狂风大作,一道霹雳接天连地,地面疯狂抖动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一瞬间,天从白昼变成了黑夜,在天空之上,被霹雳划过的天际,就好似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奔涌的洪水哗啦啦倾盆而下,而师父此时仍旧站在大水之中,雨水打湿了师父的脸颊,隐约中可以看到师父肩头不住的颤抖。
几个时辰之后,天居城中大水弥漫,水淹冲塌房屋不计其数,这时才有人想起师父的话,拖家带口朝西面高山而去,然而为时已晚。
这水岂是凡水,鹅毛不浮,飞鸟不渡,顿时无数人葬身大水之中,而且此时天崩地裂,百川沸腾,山冢崒崩,城中地面不断陷落,一时间仿佛从天上跌落凡尘,待震荡结束,举目望去,只见日月无光,哀鸿遍野。
师父看着那滔天的洪水,陷落的城池,和无数苦苦挣扎的众人,脸色决然,赫然拔出长剑,在救起数人后,直上云霄,竟然欲以一己之力堵上雷霆之中天空上的那道缺口。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一道闪电猛的击中师父,我本以为是天谴将至,哪成想…哪成想这一击,比天谴还要诛心!”
说着,乱天下神色激动,眼中血丝遍布,紧握双拳,接着道:“这一击…竟然将师父活生生变做了一个青发獠牙的巨大怪物,四道粗大的雷霆,仿佛四把坚固的枷锁,将师父的四肢牢牢锁在天上,一道道闪电劈在师父的身上,师父的痛哼声传出来,竟然化作了怪物一般的吼叫,师父扭动挣扎的身躯也变成了好似要脱困的巨兽,顿时天空之上雷霆更猛烈了,无数闪电雷霆不断的轰击在师父的身上…
足足片刻之后,大雨停下,雷电消散,师父化作的怪物重重的从天空摔到在地上,我正想上前去查看,却在这时…这时…”
乱天下说着,目眦欲裂,“却在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雨停了,水妖被劈死了,大家快去吃它的肉喝它的血!为被水淹死的亲人报仇雪恨…
一瞬间…无数流民蜂拥而上…待我挤上前去…师父竟然被啃食的只剩一个骨架…”
乱天下以手抚面,吧嗒吧嗒,眼泪顺着手掌滑落,乱天下仿佛又回想起了当初那凄惨的场景,一时情难自控,喃喃低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师父…他本可以不去的,他本可以不管的…他本可以安心修道什么都不用做的…为什么…”说完,乱天下双拳紧握,久久沉默不语。
云仙等人在一旁听着,只觉毛骨悚然,心中感慨万千,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云仙沉思良久,想要安慰几句,却只说道,“道长大义!”便鼻子一酸,说不下去。
良久以后,乱天下长叹一声,“后来…我冷静下来…带着师父遗骸回到道观,暂做保存以后,跋山涉水,遍寻师父生前故友,想要找到能救师父起死回生之术,只是此等仙法哪里能够容易学到。
好在师父福缘深厚,多年以后,终于在因缘巧合之下,酆都城中,让我学得一法,我以大代价用此法将师父遗骸中残存的元神摄出,也万幸师父生前十分强大,道行高深,才得以摄出这一丝元神,后来我又遍寻天材地宝,终于以酆都城秘术重铸了师父肉身,只是因为师父元神只剩一丝,所以整个人复活后变的疯疯癫癫。
但是,即便如此,作为徒弟,我也已经是极为知足了。”
说到这里,乱天下也已经恢复正常,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欣慰,又道:“只是师父后来知道我是以…大代价让他复活之后,便生气离我而去,再也不肯理我了,今日我又见他重新收徒,给我收了一个小师弟,我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的。看来师父也慢慢走出来了。”
说完,乱天下顿了顿又对云仙说道:“现在这其中是非曲直,前因后果,我已给你交代清楚,我师父现在确实是疯疯癫癫了许多,极易做出许多过分之事,只希望你莫要再怨恨他老人家,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不幸,虽有因果之力,但我却做不到束手旁观,你放心,日后我定然会竭尽所能的去帮助你的。”
云仙洒然一笑,“我之前已经说过,我与你师父已经两不相欠。”
乱天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云仙坚毅的眼神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准备起身离去。
乱天下走出两步,随后大手一挥,将奄奄一息的魔傀收了起来,然后又看向角落里的夜鬼,紫袍刀客,和合欢宗女子,冷冷道:“城主府中尚缺杂役侍女。”
紫袍刀客神色一震,将手按在刀柄之上,道:“可不可以…不去…”
乱天下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出现了一枚铜钱,双指一用力,铜钱破碎,冷漠道:“我只是通知你们一声,又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
话音刚落,紫袍刀客的身躯就如同那铜钱一般,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随之散落的还有那紫袍刀客的元神!
夜鬼和合欢宗女子齐齐打了一个寒颤,急忙道:“我等愿意前去!”
乱天下仍旧面色冷淡,看了风铃儿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众人离去。偌大的迎客厅里,只剩下风铃儿和云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