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悸动
【真情的流露,往往是瞬间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自然却真实。】
涛涛远比同龄人懂事,见父亲出门太久没有回来,便出来找寻。
结果,见到三个大人齐刷刷坐在马路沿上。大人们表情各异,但父亲猩红的眼,最令他心疼。涛涛急忙比划了几个手势,但见田义和唐淇都不太明白,索性找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老师,我不学画画。”
一笔一划,极为用力。
涛涛写完就扔掉树枝,扶他爸爸站起来,拉着他往家里走。
见状,田义纵有万般想劝的话,都如鲠在喉,只能默默咽下,他和唐淇默默目送涛涛父子离开,直到背影全无。
“走吧!今天显然不能有更多结果了。”最终,还是唐淇先开口,打破沉默。
“嗯,到底是我准备不足。”田义微微有些沮丧。
“不是你的错!我觉得今天意义也很大,至少……”
“至少探明病因,就不愁没有治疗手段,对吧,唐医生?走,请你吃饭,无论如何都必须好好感谢你,要不是你,根本撬不开涛涛爸爸的嘴啊!”
田义迅速打起精神,并很自然地拉着唐淇衣袖往出走。
看着田义高大的背影,唐淇有一瞬的失神。这跟前两个月遇到难题就选择逃避的田义,简直判若两人。看来,在健宁这所特殊学校里,成长的可不光是学生。
……
因着唐淇着急回家陪星星,田义便请她在小区门口的咖啡厅吃简餐。两杯黑咖,两块三明治,一盘沙拉,极尽简单。
“你对我们小区门口这家咖啡厅,是真爱啊。”唐淇淡淡一笑,喝着手里的咖啡,竟不觉苦。
其实,唐淇以前不爱黑咖,对咖啡因也没太多好感,甚至还经常提醒前夫王赟要少喝咖啡,叫他别总为了熬夜加班手术而用咖啡续命。可现在却发现,跟田义一起喝过几次后,黑咖的确有独特醇香,沁人心脾。
“这家的黑咖真心不错,跟我在家磨得很像。再说,不是就近么!我知道你着急,下午还要带星星去机构做康复嘛!”
“难为您还记得我家星星。”唐淇挑眉,似假愠,竟别有一番韵味。
“都是我的学生,我一个个都惦记着呢。但是星星的情况复杂,得慢慢来,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而且眼下好歹能用绘画,先一步步靠近他的世界,当然,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不过,我真的有在研究、在想办法!”
田义瞪大眼睛,一脸诚恳,他举着三明治,竟有些发誓的既视感。
见状,唐淇忍不住扑哧一笑,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在认识田义后,她的冰冷似被融化了许多,连带笑容也在不经意间增多了。至于田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唐淇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变贫嘴,哪里还有半分以往的“社恐”模样。
“我可不敢催促班主任大人!说真的,涛涛的事情总算有些眉目,还是先帮助他。我刚才见你想得入神,有对策了?”
唐淇稍稍歪着头,眼中尽是对田义的笃定信任,此般模样,竟让田义觉得很可爱。但面对一个三十多岁的单亲妈妈,他脑子里赶紧摒弃了那个词,急忙端起咖啡杯掩下情绪。暗暗深呼吸,调整好心率后,才继续讨论分析。
“涛涛的症结,在于他爸爸。涛涛耳聋嘴哑,但心如明镜,他很清楚父亲讨厌他画画,或者说讨厌一切跟画、跟他母亲有关的东西。所以,即便他喜爱画画、能从绘画中抒发情感、获得成就感,他也强压着自己。我突然能理解,他为什么执着于‘黑色’。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没错,外人都说健宁学校的孩子都是傻子,其实,他们有时候比谁都聪慧,因为冷漠的环境、特殊的眼光,让他们更早更透地看清了世界。”
“所以,要解决涛涛的问题,先得解开涛涛爸爸的心结。同为男人,我都有些同情他。”
“可别让他听到这话,越是他这样的,自尊心越强,涛涛爸爸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可怜。”
“没错,他今天能敞开心扉,估计也是憋太久了,而且你的共情能力太强。”
“是他觉得,我跟他,在那一刻,是一类人。”
“不,你们才不一样,你……”
“我怎么?”唐淇突然有些兴致,想知道在田义眼里,她会是怎样的人。
田义忽然一顿,不敢继续说下去,赶紧跳回刚才的主题。
“总之,涛涛爸爸症结在涛涛妈妈,但我实在没那个本事去找到那人,并处理人家的情感纠纷。怎么感觉又进了死胡同!”
“换个角度想,涛涛爸爸对找到涛涛妈妈,肯定也从不抱希望。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涛涛对妈妈的感情。”
“就算涛涛妈妈遗弃他,我也不能阻止孩子去思念母亲啊,这是本能!与生俱来的亲情!更何况,我从他的画里,真的能听到他想念母亲、渴望母爱的心声!”田义眉头深蹙,握着咖啡杯的手,又紧了几分。
“母子亲情,又带着想念,自然是浓。画……你还能从他的画里看到什么别的?”
唐淇若有所思的一句反问,像一道光照进田义的脑海,他猛地放下杯子,眼睛亮了。
“画,没错,涛涛这孩子喜欢把情绪藏在画里!我知道了,谢谢你,唐淇!你简直是我的灵感缪斯!”
田义越说越兴奋,甚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唐淇的脑袋,就像他日常感谢毛毛一样。然后匆匆收拾背包便往出奔。
唐淇瞬间石化,就连耳根和脸颊都微微发烫,想她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被人“摸头杀”。可田义灵光乍现的真实激动,不带任何情欲,完全是随心而发,竟让她不觉得是被冒犯,而是温暖。
愣了好几秒,直到田义开始告别,她才回神。
“我走啦,回见!”
“去哪里?”
“回学校,找出涛涛所有的画,画里肯定能有答案!”
“你……”
唐淇话未完,田义已经冲出了咖啡厅,只留下门口风铃碰撞的清脆悦耳声。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半晌,唐淇才不自主地摸了摸被他揉过的脑袋,轻轻地说完了那句话。
“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