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闪光
【再黯淡的石头，仔细观察，都能发现闪光点。】
小天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在田义心中掀起涟漪。
一直以来，面对这些特殊孩子，他所教的美术知识，都是最基础、最直白的，有关三原色、不同颜色通过混合可变成什么其他颜色，诸如此类更深邃的内容，他从来没讲过。可小天明明是在恶作剧，却能一语道破颜色的奥妙，当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来这孩子对色彩，也有相当强的敏锐度。
“你说得对，红色、黄色，比例合适的话，混在一起可以成为橙色。但是……”
田义顿了三秒，然后逐字逐句地说：“你也不可以破坏别人的作品！”
“我……”
小天哑然，有些困惑地看向田义。明明田老师说自己对？怎么又接着一句“不”呢？
“小天，这个世界上，有橙色的胡萝卜，也有红色的红萝卜，甚至有白萝卜、青萝卜，颜色浅些变成了偏黄的萝卜，什么样的都有！的确，有的同学没有完全按照我所教的，没有捏出胡萝卜，但他们也经过努力，终于捏出了自己心中的萝卜，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因为你刚才的举动，他们的高兴化为泡影。经你捣乱，彩泥混合，倒是混合出了橙色，可对同学们而言，别说胡萝卜了，连个萝卜渣都不剩！”
田义长长的一番理论，小天似懂非懂，但他几乎明白了一点，他真的错了。
“所以，这样，不对？”
听到小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田义长松口气。他摸了摸小天的脑袋，声音比起先前柔和了几分。
“小天对色彩很敏感，这让我很惊喜。但破坏别人的东西，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对！比如，小天最喜欢的油画棒，如果被其他同学，用自以为正确的理由，全都掰碎，你是不是也会很伤心？”
闻言，小天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田义见将心比心这招似乎有用，便借着小天喜欢的几样东西，做类似比喻，加深了这个概念，让小天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破坏别人的东西，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行为！他不可以再犯！
一边做手工，一边循循善诱，花了接近两个小时，直到7根胡萝卜全部捏好，田义逐一写上名字后，田义才放小天回家。而令田义欣慰的是，经过了这次教训，小天当真再没破坏过别人的物品。
然而，不再破坏东西，并不等于小天完全“改邪归正”。就算他抓住小天对色彩敏感的闪光点，在绘画与手工课上有针对性地对他进行引导，经常通过约定、奖励的方法改善他的行为问题，可小天过于爱折腾的状态，依然没有得到有效缓解，他依旧是班里最能上蹿下跳，最容易带头将课堂变成热闹菜市场的人。
这让田义心中积攒了不少委屈和怨气，却也只能每日在小天调皮捣蛋时，抓住他严厉说教、批评一番，再无他法。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一个多月。
临近期末前的某天，小天跑进田义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打碎了一个陶瓷瓶。那个瓶子是不久前唐淇送给田义的，是唐淇和田义在一次陶艺课上，共同制作完成，算是颇有纪念意义的一个瓶子。
看着满地的碎片，田义怒火中烧，并直烧到头顶，从第一次家访见到小天，到此刻，接近半年的怨气，汇聚成怒气，田义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失控了。
“小天，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总是调皮捣蛋，总是挑战我的耐心、触碰我的底线！”
这几句话，田义是怒吼出来的。
因为田义的大声问责，小天傻眼，他不知所措地望着田义，眼神里满是紧张、焦虑，甚至透着害怕，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他，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然后，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哭声中的情绪，竟不是怒气，而是伤心。
但田义仍在气头上，并没有理会小天的情绪，还准备继续说教。这时，孙鑫却赶紧从工位上冲过来，她蹲在小天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
“没事，小天，这次你是不小心的，老师不说你，但下次再想进办公室之前，要记得喊报告，好不好？”
小天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委屈地抽泣道：
“好！”
“先回教室吧，老师一会儿就来！”
“好！”
说完，小天耷拉着脑袋，缓缓走出办公室。
田义愣在原地，出离意外，因为在他心里，小天从来都是调皮捣蛋的代名词，向来不听指令，这次怎么会这么听话地就出去了？
孙鑫看着田义，微微一叹，然后语重心长道：“小田，我知道你刚才是急了，所以没有控制住情绪，而且你显然没有看到他身后的手中，握着几朵彩泥捏的小花。”
闻言，田义心中一揪，他恍然大悟，小天之所以会兴冲冲地跑进来，且直奔花瓶，其目的竟然是为了送花！只是，他笨手笨脚地搞砸了，而且还没有解释。
不对，不是他没有解释，而是田义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上来就是一顿训斥！
看着田义面色风云变幻，孙鑫继续引导：
“小天的确是个调皮大王，但他也很聪明。所以，有时候，当他犯了错，你可以试着多问问原因，然后再慢慢给他讲道理，他会听明白的。”
听老教师一席话，胜过自己瞎摸爬滚打十年。田义点点头，蹲下身子，一边拾碎片，一边反思自己的行为。
似乎每一次，当小天犯错时，自己都是对他直接训斥、说教，没有去想、更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背后的动机是什么，为何会选择这样的表达方式，而小天也的确不具备主动将自己意图表达清楚的能力，于是，经常都是以混乱开头、以单向输出的批评教育收尾，周而复始，见效甚微。
想通了这一点，田义长出口气，他在心底暗叹：“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来教育，或许会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