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猛药
【药不在多，有用就行。】
腾冲看上去倒的是酒，实则是下的猛药。
田义内心的纠结，不过在于受挫感、缺乏成就感，那莫不如让他先见见谷底长什么样，便更能知道登高的意义。腾冲在心底暗叹，马林校长的教育心理学，已应用得出神入化，不仅对孩子，也对老师，这一招，的确高明。
果然，田义听完腾冲的解释，开始跳出自己的思维怪圈，转而坠入了腾冲的思路。
“笑容，温暖，对，我有看到，可就那一点点，就那一瞬间，真的有用吗？我们走了，他们的生活，还不是再次回到从前？那我们来与不来，真的有意义吗？”
“有，总比没有强；做，总比不做好！每次去，都带给他们一点点温暖，他们在下一段路上就多一点点力量。不断地送课上门，就是续上这种力量。量变到质变，总有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是一朝一夕。还有，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请别小看这一点点，对于在黑暗中挣扎久了的人来说，就是这一点点的温暖与光明，便是他们的全世界。更何况，作为老师，是一份职业，更是一种责任，虽然这种话，我们不会经常挂在嘴边，但却早已刻在心里。”
田义语塞，他无法否定腾冲的积极心理学，更因腾冲的这段感叹，他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幅画。
漆黑空洞的漩涡里，出现了一点点光亮，那或许就是比满天星空还要美的存在。
“所以，之前我说付出不见得有回报，你却并不认同，说要看回报的定义。差别竟然在这里！如果把‘获得成长’‘取得长足进步’这类东西作为回报，那或许对一些孩子来说，我们再多的努力也是打水漂。但如果把他们得到的‘温暖’‘安慰’‘价值情绪满足’也算作回报，那结果自然不同。”
“是的，你get这个点了！送课、家访都挺好，让我们能对学生的家庭有更多了解，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自己的目标越清晰。”
“确定不是越被现实打击？”
“如果非要把孩子从0分提升到100分，或许是打击；可若能认可从0分到10分，哪怕只能长到5分、1分也是成功，就自然不是打击，而是欣喜。”
腾冲的道理，再直白不过。田义立马会意，却又消化了好一会儿。
良久，田义深呼吸一口气，才再度开口。
“你一开始就有这觉悟？还是见得多了，磨炼得久了，便能成功说服自己！”
“谈不上觉悟，就是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感触。其实最初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坚持这么久，但是真的坚持下来了，又发现，好像并不难。难的是最初说服自己的过程，大概就是你现在正在经历的环节吧。不过，你要记住，没有一个老师会放弃他的学生，也没有一个老师能真的放得下他的学生，只要他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老师。所以，纠结什么的，都是浮云，既然已选择，投入干就完了！”
腾冲耸耸肩，端起酒杯，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田义微愣，这是他第二次听腾冲说“投入干就完了”。第一次听到，是在团建闲聊时，当时感触并不深刻，只当是老员工在勉励新人。可在真的面对过学生后，他很震撼，腾冲是怎么做到工作多年后，依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干就完了”几个字？
慢慢喝完杯中酒，田义才尴尬开口。
“你，你看得出来我在纠结？”
“你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所有困惑都容在问题里。我又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这还看不出来？”
“那你还跟我说那么多？不怕说了也浪费，明天我就跟你撒悠啦啦之类的？”
“嘿，田义，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考上q大的？能考上q大的都是学霸，可你怎么没有一点q大人的气势？作为你隔壁体院毕业的我，都好像比你更胆大呢！还‘撒悠啦啦’？你真说得出口？就算说了，你真做得到？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又在担心什么？你会不会给自己带的枷锁太重了？”
腾冲微微蹙眉，怀疑得自然而然。那一脸正气的模样，好似在说，你要真能放弃，我就敢鄙视死你！
田义被腾冲煞有气势的眼神镇住，果真说不出口他已决定辞职。只好端起酒杯喝酒，放下酒杯吃饭，然后看看四周，左顾右盼言其他。
没想到，腾冲却突然笑着，伸手重重拍了拍田义的肩，差点拍得他踉跄掉下椅子，然后毫不客气地调笑道：“好嘛你，一看就是受了委屈，蔫不拉几的自怨自艾样。以前我觉得你专业很强，应该是学霸，现在看来你可能只是个学酥。”
“学什么？”田义听过学霸、学渣的说法，但第一次听到还有个名词叫学酥。
“学酥！外表学霸，内心学渣，明明比学渣强太多，看着很像样儿，可一碰到问题就成渣，你说酥不酥？”
“我！我……”
田义再度语塞，竟无法反驳。他这几天心情down到谷底，甚至都向老大提辞呈，可不就是因为遇到困难，主动放弃，这熊样儿的确很像一碰就碎的渣渣。
“哥们儿，虽然咱们同龄，但在这里，我毕竟比你多十几年经历，听我一句劝，别把自己看得太重，看得太重，容易失重！”
“我？看得太重？”田义的心，咯噔一声，一切的枷锁，似乎真的是从看得过重开始的。想做拯救人的超人，却发现摔成了衰人，然后玻璃心就破碎了，整个世界都不好了。如此对症，那解药竟然是简单的“放下”？
看田义进入深思状态，腾冲知道，他今天的任务，应该是圆满完成了，遂不再多说，张罗起吃喝来。
“好了好了，工作时顾不上吃饭，那吃饭就不谈工作，吃饭吃饭！我跟你说，他家水煮鱼中规中矩，但是猪蹄儿是真不错，咱们要不再来一份？还有折耳根，你吃得惯么？我可喜欢了！”
“随意，你开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