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放弃
【放弃不难，放下不易。】
开学第一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马林收到田义的短信。
“抱歉，马校长，令您失望了。但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为了坚定自己离开的信念，他又补充了一条，说得务实坚决。
“给您添麻烦了，造成不便，本非我所愿，但也只能辛苦您、孙老师等人帮我收拾烂摊子。下周一，我会去学校正式递交辞呈，办离职手续。”
然而，发完辞职信息，田义更加失落了。
这也是毛毛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田义整晚一语不发，画笔一下不碰。连它都感觉到，事情已经糟透到了极点。
从田义嘴里说出放弃，真的很难。就像坚持了十年的独立创作，若非赶上家庭变故，为了让父母安心，他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然而，这份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工作，他却干了不过短短两月，便放弃了。事实上，真正让他放弃的，正是这一周的经历。
马林的电话，他没接；孙馨的语音留言，他没回。他知道，大家应该是出于善意，想要挽留他，但他既然做不到做不好，就不应该再占着位置，给众人空留希望。
他唯一回的，是壮壮妈妈的道歉信息。
“田老师，对不起，真的！我知道道歉没用，但我真的很抱歉！这两天我没有陪读，但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很尽力地照顾壮壮，可这孩子就是个傻子，竟然恩将仇报，还打伤您！我想他应该是太久没见到我，很着急回到我身边，所以才急眼了！求求您，千万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明天带他登门，跪下给您道歉可好？”
壮壮妈妈当时在校门外，远远目睹了一切，其实也被吓傻了。虽然孙鑫将壮壮送到她怀中时，一直在安慰她，说田老师大度，不会怪孩子的，但她依然紧张。自己的儿子刚上学一周，就把班主任揍了，以后该咋混？
“不用了，他只是孩子，您别往心里去。”
话虽如此，但田义心如死灰。他说不需要道歉，不仅因为壮壮只是个孩子，更因为他已提辞职，覆水难收，壮壮将不再是他的学生，未来跟他也不再有任何关系。
田义以为自己做出放弃的决定后，会一切恢复从前，却没想到，在不用担负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家庭后，他没有丝毫放松的快乐。不仅当晚就失眠，需要借酒消愁，灌醉自己而睡，翌日醒来后，更是晕晕沉沉，浑浑噩噩。
这样的状态，让他更加烦躁，说起来觉得丢人，想起来也很窝囊。
周六清晨，田义陪着毛毛绕小区跑了几圈，依旧心事沉重，便去了父母家。
“对不起，我辞职了。”
田义父母见到他身上的伤，更感受到他比脸上还伤得严重的心。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应该劝他坚持，还是应该庆幸他及时刹车。
父母欲言又止的态度，让田义觉得很不爽，他赌气回道：“放心，不就是体制内工作么。我能找这份，就能找另一份，答应过你们的事情，我决不食言。”
田父田母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他们用眼神快速交换了意见，然后说了三句令田义震惊的话。
“孩子，活检结果出来了，良性，放心。一直瞒着你，是我们不好。”
“你不用再考虑我们，我们也不会再以任何方式胁迫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开心就好。能够做自己思想主人的人，才能真正称之为人。”
“不过，你决定了放弃，我们也没从你身上看到半分欣喜，所以你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真的打心底愿意放弃吗？做个大胆猜测，我看未必。”
每一句，田义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是悲是喜？是怒是怨？似乎各种情绪都有，甚至还有一丝情绪被洞察的尴尬。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垂头丧气地离开父母家。
骑着自行车，晃荡了许久，明明应该回自己家，却鬼使神差地骑行到健宁学校门口，呆呆地看了足有两分钟，直到被保安的问候声打断，田义才回神。
“田老师，您怎么来了？周末不休息！”刚过去一周，门口保安也已认识天天接送学生的田义。
“啊，我，我不是……”田义想说自己不是老师了，却发现如鲠在喉。
“哎呀，要不说你们教师最伟大呢！放假也不得闲，惦记工作，牵挂着这帮孩子，辛苦了！教师节快到了，提前祝您节日快乐！”
闻言，田义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尴尬地回谢。生平第一次收到教师节祝福，天知道，他是怀着多么复杂的心情，才接受了这句祝福。
“您也辛苦！再见！”
田义逃了，疯狂蹬自行车，一路狂奔。他在心底拼命告诉自己，刚才只是条件反射，才会骑行到这里，他不属于这里，也没有能力坚守在这里。
因为逃得狼狈，他竟没发现，唐淇也刚从学校门口走出来。
原来，昨天失眠的，可不止田义一人。
唐淇陪星星睡着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田义离开医务室前最后一番沮丧的话，他落寞的背影，在唐淇脑海里挥之不去。
做不到？所以就不做？
“糟了！”
唐淇猛地坐起来，她猜到了田义的决定。虽觉得刚工作就辞职有些不可置信，可特殊学校里的这种事，也并不罕见。就像她这个岗位的上一任，正式试用期没过就辞职了！事实上，校医岗比起教师岗，心理压力小多了，即便如此，连校医岗都不好留人，心气高的田义若做出离开决定，也不难理解。
可是，她竟然有一丝心痛，两种不舍，三分不愿。
该怎么办？
看来昨天的耳光，不仅伤了田义的脸，更重创了他的心。
不愿星星失去一个好老师，也不想错过一个好同事，唐淇重新躺下，盯着天花板，琢磨着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于是，她顾不上已经深夜，以要给老师送药为由，从人事处林叮那里问到了田义的住址。
其实，最诧异的是林叮。这一晚，继马校长、孙馨之后，已经第三个人问她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