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犹豫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立场和视角，态度和感受自然不同。】
握着手机整一个下午，临近傍晚，唐淇终于等到了盼望的电话。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比当初毕业前找第一份工作时还要紧张。
“唐医生您好，我是健宁学校人事处的林叮，面试现场见过。抱歉这么晚才给您电话回复，因为校领导们刚开完党政联席会，通过了拟录用名单，恭喜您被录取。如果您确认来我校工作，请于明天上午10点前给我们明确回复，我们将在接下来一周为您办理入职手续，谢谢！”
唐淇听着电话那头的通知，不由自主紧了紧手机，以免因激动而拿不稳。在林叮说完后，她不假思索直接应下，好似怕晚了一拍，学校就会取消录用似的。
“谢谢您，林老师！谢谢学校给我机会！不用等明天了，我现在就表态，我随时可报到入职。”
“好的，唐医生！我已记下。另外，王书记单独让我给您带句话，她说，她相信您会说到做到，她也会帮助您一起，去做好平衡。如有困难，可随时找她沟通。”
闻言，唐淇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暖意上头，一下子，竟把眼睛也冲红了。她努力克制眼泪不要流出来，坚定地扬起笑容，诚恳地回道：
“谢谢您，也烦请转告王书记，请她相信，我会妥善安排好家里。也许我的初心中，有一部分是私心，可也因此让我更懂咱们学校，更明白师生需要哪些医疗支持，我愿意努力跟学校师生同进退！谢谢！”
“好的，我一定把话带到！回见！”
林叮今天一共要通知两位拟录取人员，第一个是唐淇。因她回复得毫不犹豫，林叮松口气，挂断电话便报告给了王芳书记。
另一个要通知的，便是田义。
电话联系时，田义正准备外出，赴与李铭的约，匆忙的回复中，尽显犹豫。
“好的，林老师，麻烦您了！我，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不管最终什么决定，我明天一定按规定时间回复哈，谢谢！”
对此，林叮代表学校再次发出诚恳邀请，并表示期待他的正式回复。然后挂断电话，便给马校长发信息。
“田老师并未立马拒绝，仍在犹豫。”
很快，收到回信。
“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盯着屏幕，林叮心生疑惑。面试现场，田义已经婉拒，刚才在电话中虽没直接拒绝，但很有可能只是出于礼貌，究竟是为什么，马校长对田义能来任教，如此信心满满？不过，想到马校长的眼光似乎从没错过，林叮又隐隐对翌日的回复，期待起来。
的确，马林作为资深教育管理工作者，确实慧眼独具。她选人，不仅是选能力，更是选性格。在她看来，田义的真实、细腻与感性，决定了他极有可能成为一位好的特教人。
当然，此时的田义，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看穿。他还在酒吧的朋友聚会中，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他絮絮叨叨，容不得别人插嘴，更像是自我催眠。
“接到通知了，但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是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特殊学校？做公益么？”
“如果有天开画展，倒是可以考虑公益，只要赞助给到位，对外门票都免费！至于教书？我还是找点正常孩子教吧！”
“我八字单薄，命没那么硬，承载不动那么多患者。家里老头现在情况不明朗，就已经够闹心了，再增加一群无法交流的患病孩子，我还活不活了！”
“铭铭，我把话撂这儿！这份工作，我打死也不去，打不死……”
“嗝！”
一个酒嗝，打断了田义的赌咒发誓。
李铭很少见田义喝那么多酒，一杯接一杯，根本不用人劝；更没见田义如此酒后多话，一句又一句，根本不用人问。这也让他深刻体会到一点，田义被那所莫名闯入的“特殊学校”，着实吓得不轻。
今晚的酒，喝得急，醉得快，醒得也早。
被李铭送回家后，田义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盯着满天星空壁纸，思绪开始飘散。
李铭曾吐槽：“nnd，别看我们市三中是国家级重点高中，就这破学校真没法干！左一个创评，右一个校园活动，我就想当个简简单单的美术科任老师，没多的想法，非什么都拽上我！搞得有俩音乐老师还挺防着我，像是怕我动了他们的蛋糕。我虽不是社恐，但也绝对不是社牛，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早晚社死！都说体制内安稳，稳个大头鬼！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要那个地方是正常人！”
马林校长却说，健宁学校虽然特殊，孩子们特殊，教学也特殊，但人际关系法则反而很简单，很适合他这种不喜欢复杂的人。
田义忍不住想，大概因为面对的都是些单纯的特殊学生，估计就算最初有啥花花肠子，很快都能磨灭没。这样的人际简单环境，应该挺适合不太喜欢社交的他吧。
那个清冷的唐医生，掷地有声地说：“特殊教育学校，或许在有的人看来是底层社会的存在，但却更是那些特殊孩子最后的希望，让他们享有尊严与教育平等的机会。”
虽然在被怼的那刻，不明所以的田义有些不知所措，虽也告诉自己不必在意那个误会，可这段话却好似长了脚，固执地跑进他的脑袋里，深深刻下烙印。
田义揉揉太阳穴，轻叹口气，他必须承认，自己是被那段话触动了。
他一向渴望自由、追求公平，同样，那些特殊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家庭，也会有同样的期望吧。这所学校，的确承载了很多。
最后，脑子里闪现过学校教学楼走廊上的一幅幅画，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最纯粹的作品最富生命力，那些画好似都变成了声音。
“我喜欢小狗。”
“我想有一所大大的房子。”
“我想去露营，拥抱阳光、蓝天和草地。”
“我想妈妈！我想找到妈妈！”
“我要做向日葵，面朝太阳，努力活着，盛开如花！”
……
一句一句，如魔音绕梁，席卷而来，赶也赶不走，令人心跳加速。田义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寻得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