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舌战群贵女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
近日京中盛传,曜王同一条狗结拜了。富贵人家养狗、养狸奴的并不罕见,可这认狗做兄弟的还是头一遭,简直荒唐。偏生曜王还极看重他这一位“兄弟”,出入皆不离身。
这日,昭明帝将宗政泓召进宫:“皇儿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宗政泓举起怀中的小狗:“儿臣还能做些什么事,无非每日带着我的狗兄弟吃喝玩乐罢了。对了父皇,儿臣这狗兄弟现在也算皇亲了,要不您下旨封它个‘犬王’当当?”
昭明帝心里默念“勿生气”,默念了好几遍才克制住自己想打死亲生儿子的冲动:“近日你有没有去傅府?”
宗政泓一顿。
昭明帝扶额,怕是他这个儿子早已将傅小姐的模样都忘记了:“朕的东祁是比前朝民风开放,百姓和乐,但傅小姐一个女孩子,你还是要主动些。”
昭明帝试探地问道:“皇儿,你该不会嫌弃傅小姐没上过学堂吧?”
话一出口,他又自顾自地摇头:“应当不会,你也不是什么好德行。傅广的女儿还有倾城之美流于坊间,你连这个都没有。”
宗政泓不由失笑道:“父皇,莫不是当年接生嬷嬷瞒天过海,把我和傅小姐调换了,傅小姐才是您的皇儿?”
“可是这性别、年岁也对不上啊!”
“放肆!”昭明帝笑骂道:“行了,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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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各路京城显贵的女眷向忠义侯府下了不少帖子,邀林氏带着傅家姐妹过府一叙。
林氏以傅白蔹先天体弱为由推了许多,今日,下人又递进来一封帖子,说是辅国公府派人送来的。
辅国公府,先皇后的娘家,也是曜王的外祖家。
帖子上书清秀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都极为客气。傅白蔹抬头对林氏道:“母亲,此番邀约可推脱不得了,国公老夫人大约是想见识一下她未来外孙媳妇的庐山真面目。”
林氏挺直腰板:“娘陪你去。娘如今也是一品诰命,辅国公老夫人与为娘同品,咱们也不怕她。”
傅白蔹笑着安慰林氏:“国公府是曜王殿下的外祖家,自是全心全意支持曜王殿下,怎会为难于我呢?”
之前的四道圣旨,无疑向世人彰显了当今圣上对忠义侯的看重和信任。不论来日如何,眼下五年之内,有一个出身于忠义侯府的王妃对曜王的助力是极大的。
傅白蔹吩咐拢雾道:“你去库房取出半月前曜王殿下送来的贡缎,送去缀珍阁,请绣娘为我和母亲制两身衣裳。”
拢雾抬脚正准备走,傅广匆匆走进来:“等等!”
他命人呈上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匣,献宝似地捧到林氏面前:“夫人,你瞧瞧。”
林氏瞪他一眼,打开匣子,晶莹润泽、璀璨夺目的粉蓝珍珠赫然出现在眼前。
傅白蔹拍拍胸口,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父亲,这莫不是……鲛人泪?”
鲛人泪,最名贵的珍珠品种,世之罕见,千金难求,与寻常的白色珍珠不同,鲛人泪呈粉蓝色。傅白蔹素喜巧饰华服,骤然见了如此漂亮的珍珠,她的眼睛都移不开了。
傅广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我遇见一个游商,马上驮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边装着这种珍珠。那游商也是个怪人,我给他多少黄金他都不要,最后还是我用那什么破字帖换得半斛。”
傅白蔹拈起一颗珍珠,笑道:“父亲,你送出去的字帖可是当世仅存的名家孤本,值钱得很呢。”
傅广摆摆手:“管它呢。反正我要这破烂玩意儿也没用,还不如换一些珠子缀在你们母女三人的裙子上。”
傅白蔹拉着傅广的袖子撒娇:“如此一来,六日后的赏花宴,女儿可要大出风头啦!”
傅广朗声大笑:“就该如此!”
“拢雾,你把这些珍珠同贡缎一并送去缀锦阁。”傅白蔹把珍珠分成两份,递了一份给拢雾:“另一份你和流云她们一人分两颗,做成耳坠子或者嵌了簪子都行,剩下的给薇儿玩。”
拢雾激动得眼泪直流:“奴婢,奴婢替她们谢谢小姐,谢谢夫人,谢谢老爷!”
小姐真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们这些奴婢一份,老爷夫人也很和善,比那些徒有虚名的王公贵族好多了。
拢雾暗下决心,她要永远陪在小姐身边,一辈子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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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后,傅府马车停在辅国公府门口,傅白蔹扶着林氏走下马车,下人一脸谄媚地将她们母女二人迎入府。
傅白蔹心里暗暗感叹,国公府不愧是皇后母家,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五步一个景,十步一重天,富丽堂皇得很。
很快到了正厅,正厅主位端坐着一位满头银发面目可亲的老夫人。这位就是先皇后的亲生母亲了,林氏带着傅白蔹上前见礼,又同正厅里的其他贵夫人互相见了礼。
老夫人很是亲昵地拉过傅白蔹的手,夸奖她模样生得好,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带着傅小姐去花园,同玉华她们一起玩。”
傅白蔹看了林氏一眼,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傅白蔹便跟着丫鬟出去了。
国公府花园。
三三两两的名门贵女聚在一起,衣香鬓影,袅袅婷婷。
小丫鬟大声通报:“忠义侯府傅小姐到!”
众人一齐望去。
傅白蔹一身水蓝色流云忘仙裙,外罩沉水笼烟纱。纱衣上用银色丝线绣了一朵朵桃花,花蕊处缀着莹润夺目的鲛人泪。
长长的黑发盘成了飞仙髻,粉晶桃花缠枝钗并扇上生花步摇点缀发间,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唇色如樱,柳眉如烟,肤如凝脂,端的容色倾城。
一个鹅蛋脸的俏丽小姐走过来,拉着傅白蔹的手:“我往日便听闻傅小姐的美名,今日一见,傅小姐果真如桃花仙子下凡一般!”
傅白蔹苍白的面色泛起红晕。
鹅蛋脸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姓宣,乳名玉华。”
傅白蔹福身:“宣小姐安。”
宣玉华亲热地拉着她与在场的名门贵女分别见了礼,傅白蔹这才发现林锦和魏初沅也在这里。
一身碧色裙衫的赵小姐指着傅白蔹的衣裙问道:“冒昧问一句,傅小姐的裙子是贡缎制成的吗?”
宣玉华笑道:“贡缎还是其次,傅小姐纱衣上的粉蓝珍珠可是千金难觅的‘鲛人泪’。”
傅白蔹瞧了宣玉华一眼,淡笑着点头。
赵小姐睁大眼睛:“原是这样的好东西,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宣玉华道:“前几日我父亲遇到一位带着鲛人泪的游商,只是那位游商清高得很,竟瞧不起金银之物。后来听说,忠义侯用一幅名家字帖从那游商手中换得鲛人泪。”
傅白蔹正要说话,魏初沅走过来道:“傅小姐身体不好,我陪你坐下喝杯茶吧!”
宣玉华忙道:“既是如此,大家一同坐下,品茗赏花如何?”
一名小姐提议道:“单是赏花未免太过枯燥,不如我们以花为题,作诗如何?”
左相嫡女崔翩然很是体贴地道:“不可,傅小姐不会作诗。”
傅白蔹心道,来了。
刚刚那位赵小姐满脸疑惑地问傅白蔹:“傅小姐,你为何不会作诗呀?”
林锦第一次见到比傅白蔹这个狐媚子还阴阳怪气的女子,她凉凉地瞥了赵小姐一眼:“干你何事。”
傅白蔹抿了抿唇角,忍住笑意。
崔翩然欲言又止:“傅小姐还是认些字为好,否则日后嫁进王府,惹了王爷生气……本不欲同傅小姐说这些,只是我与傅小姐一见如故,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妹妹……”
傅白蔹弱弱地捂着心口,面色苍白:“父亲母亲怜我自小体弱,便命我不必每日去学堂,另请女夫子来府里教导我。我虽学识不广,却也不是不认字,没想到在姐姐眼里我竟如此不堪……”
她抖着身子靠在拢雾怀里,泪盈于睫:“曜王殿下温柔宽厚,若他知道,姐姐竟误会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爱生气之人,一定会伤心的。”
拢雾心疼地将手帕递给自家小姐,傅白蔹捂着帕子闷闷咳了两声,摇摇欲坠道:“我同曜王是皇上下旨亲自赐婚的,姐姐日后还是不要再诅咒我和曜王殿下的婚约了,这可是忤逆天威的大罪。”
“本不欲同姐姐说这些,只是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姐姐……”
崔翩然又惊又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谁能知道再多说几句,傅白蔹又会给她扣上什么天大的罪名。
林锦僵着脸站在一旁,果然这世间没有比傅白蔹更阴阳怪气,更不要脸的女子了。
宣玉华叹气:“傅小姐这样的身子,也不知道嫁给表哥那样的人是福是祸。我这个表哥从小不爱读书,却每每做些仗势欺人的糊涂事。”
见没有人附和她的话,宣玉华抿抿唇,又继续说道:“他对女子也不甚温柔,小时候还将我这个表妹推进池里害我差点丢了性命。”
傅白蔹敛下神色:“宣小姐慎言,纵然您是曜王殿下的表妹,却也应该明白君臣有别这个道理,您的言论已经冒犯了皇室。”
“且您幼时落水之事缘由未明,我们也不会光听您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曜王殿下不敬女子。”
傅白蔹还要再说,却发现一直恼怒地盯着她的崔翩然脸红了。
于是她回过头,发现花园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人,墨袍银冠,清朗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