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尽黑暗
不知离坠崖时过去了多久,龙晓才慢慢苏醒,确切地说是被冻醒。
一股驱之不散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发冠。
这是他自身的毒发作了。
作为一个常年与毒和蛊打交道的人,很多毒他都试过,也有些毒已侵入骨髓。
为了防止这些毒危及生命,这个医鬼汪尘不得不每隔三日就得服一枚自治的春召丹,以压制毒性发作,为自己再续三日之命。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龙晓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没有任何杂质的黑,极易让人产生恐惧和崩溃的情绪。
龙晓摸了一下身处的地面,是潮湿的沙子。
又摸到腰间的八宝葫芦,从中取出一颗春召丹,塞进嘴里。
既然坠崖都没死,这就叫大难不死,说不定会有后福呢。
这样想来,龙晓心中的恐惧倒是熄了几分。
他单手撑着,直起身来,盘坐于地。
这时,疼痛如暴风骤雨般袭来,瞬间使他冷汗直流。
身体内的毒被压制之后,下面要做的就是疗伤。
鬼卧山上的一场恶战,汪尘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沾到。
功法高强的对手,他是一个没杀掉,反而被仁悲寺的普戒长老只用三成功力,还是用掌背,在数十丈之外隔空击中正胸。
顷刻间体内气机紊乱,体内之毒眨眼间失去控制,让他不再有作战能力。
春召丹虽然暂时遏住体内之毒,但是那夯经掌掌力却留在了龙晓体内。
夯经掌是仁悲寺独创掌法,已有五百年的传承,共九层十八阶。
普戒已将夯经掌练至八层十六阶,杀伤力自是不言而喻。
龙晓稍稍使用内力,就有全身崩溃之感。
这个老秃驴!
龙晓暗自叫骂。
夯经掌将龙晓胸前经络尽封,使他无法通过经脉用气。
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自己的其他经脉通路也会被慢慢封堵。
龙晓体内的毒是靠春召丹和自己的内力共同克制。
经脉被堵,那内力就无法自由释放,他体内的毒便会发作,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又升上心头,龙晓掌贴于胸,估测着夯经掌在体内的发展速度。
六个时辰,如果不能消除夯经掌的影响,那他就只有半天的活头。
龙晓暂时放弃了挣扎,以他葫芦里的药和他现在气力,真是对夯经掌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又从八宝葫芦里摸出一颗丹药。
这药对救命于事无补,但是能让人暂时忘却疼痛。
将丹药干送进肚子里,龙晓突然一笑。
这不就是布洛芬嘛,除了止痛,屁事不顶。
这丹药药效的发作,可比布洛芬快多了,片刻之后,龙晓便觉浑身清爽,右掌的贯穿伤也没有了痛感。
龙晓又是一笑。
这大概就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咳咳!”
猝不及防的咳嗽声,让龙晓如一只警惕的猫受了惊吓似地跳了起来。
“谁!?”
“羽睦派楚思婉。”
龙晓没再回应,他想不通楚思婉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她说话的语气,细若蚊蝇,像是吊着生命中最后一口气。
“为什么不说话?”楚思婉又问道。
她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所承受的害怕和压力要远高于龙晓,她渴望这里有个活人。
而这里,正好有个活人,还是个死敌。
“你快说话!”楚思婉似是带着哭腔喊道。
龙晓能体会得到她内心的绝望,恻隐之心微动。
“都快死了,还说什么话?”龙晓没好气地说道。
“汪尘?!”楚思婉又惊又恐,伸手要去抓东西,可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不要那么激动,我不会害你。”
现在的汪尘可不是以前的汪尘,一点杀心都没有。
楚思婉无助地趴在地上,警惕道:“那你要做什么?”
虽然是将死之人,龙晓还是有着少年的天性,玩笑道:“一男一女,还能做什么?”
“呸!下流,无耻!”
龙晓辨出了楚思婉的方位,站起身来。
“你别过来!”楚思婉警告道,很怕汪尘走过来。
龙晓有着治标不治本的轻松,寻思着如何让周围亮起来。
“我才懒得过去,我吧,摔下来算是咎由自取,但你也到了这幅境地,是不是有些冤。”龙晓嘴上不饶人,讥讽道。
龙晓不敢回忆身为汪尘的所作所为,要多卑鄙有多卑鄙,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几个词形容他,那就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死有余辜。
“用你管!”楚思婉娇嗔道。
“切,让我管我都不管,只是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块,万一若干年后被人发现了,人家会以为我们有奸情!”
龙晓利嘴如刀。
“无耻至极,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楚思婉怎么会看上一个魔道?”
抬头望向黑暗的龙晓,皱着眉想着事,不再理会楚思婉。
突然又安静了下来,楚思婉的恐惧又开始缓缓放大。
“喂,你说话!”
龙晓的思路被打断,怒道:“闭嘴,留口气多活片刻,不挺好?”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当中,楚思婉的杀意像是被黑暗吞噬,对汪尘的敌意也不像曾经那么强烈。
龙晓觉得对女子这么粗鲁,很不礼貌,缓和语气道:“咱们先摒弃成见,如果有机会活下去,以后再算账也不迟。”
他话说的诚恳,可在楚思婉听来就有着浓浓心机。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楚思婉冷冷地说道。
“论耍花招,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你最好还是问问百消楼的白玉城。”
龙晓的话,又直击楚思婉的痛处。
“你”楚思婉有伤在身,思维迟钝,一时想不出来话语去反驳,一股怨气憋在了胸,难受至极。
龙晓想到了一个办法,从怀中拿出了寒阴笛,竖握于手中。
寒阴笛的前身本是一块玉石,是汪尘三十年前去南海极寒之域寻找九瓣冷梅时偶然寻得。
这块玉石不知在南海极寒之域沉炼了几万年,通体阴寒,要是一般人触之,顷刻间就会被冻成冰雕。
九瓣冷梅虽未找到,但汪尘把这玉石带了回来,几经炼化雕琢,才成为寒阴笛。
其实当初汪尘是想把玉石炼化为萧,怎奈他功法牵强,炼化过程中玉石断裂,一分为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由萧为笛。
炼化玉石,需要魂火。
汪尘找来一千童男、一千童女,以他们的纯阳魂魄和纯阴魂魄作为燃料,燃起魂火。
所以,这寒阴笛,至少附着两千条人命。
就这两千条人命,汪尘都还不起。
不远处的楚思婉,感觉了到了寒阴笛散发出的灵怨之气和阴寒之气。
“你干什么?”楚思婉惊恐道,寒阴笛在她眼中,那就是一个不应存于世的杀器和邪器。
龙晓没有理会楚思婉,将寒阴笛举于空中,口中运诀。
嘭嘭嘭
从寒阴笛的顶端喷出幽蓝色如大拇指一般大小的光球。
不一会儿的功夫,九十九枚幽蓝色光球分别悬于空中和龙晓周围。
龙晓借助这微弱的冷光,能看到一丈之内的情景。
好家伙。
龙晓目及之处,尽是累累尸骸,看形状,有人的,也有动物的,以动物的居多。
他双指一挥,十五个光球颤动起来,飘向楚思婉的方向。
他又双指一抬,又有二十个光球聚在了一起,围成一个大光源,向上急速飞去。
只见光源、越升越高,越升越小,小得只有针尖那么大,已飞出百丈余。
龙晓举首眯着眼睛看着上方,心里越来越沉,爬出这悬崖,几无可能。
想要有活路,得另想他法。
龙晓不再仰望,低头看向楚思婉。
她倒卧在地,双目紧闭。
龙晓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手背贴向她的额头。
发烧、晕厥。
楚思婉在幽蓝光的映照下,显得妖媚动人。
龙晓可不在意她的容颜,而是在想着救不救她。
楚思婉的伤并不重,只有白玉城给她的剑伤,可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同样会没命。
救了她又当如何,到时候又打不过她,将来成了她的刀下鬼?
龙晓双手伏在后脑勺,有些“悠闲”地围着楚思婉转圈圈。
救你,还是不救你
在那个世界,扶一下摔倒在地的大爷都可能被讹。
这个世界,好像也好不了哪里去。
什么正道门派,还不是背后捅刀子。
不是选a,就是选b,怎么这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还思虑这么久。
我现在可不是平庸的少年龙晓,我是综魔门有头有脸的人物,医鬼汪尘。
难道能被这个小问题难住?
龙晓站定,打定主意要救楚思婉。
可只过了片刻,他又犹豫了起来。
八宝葫芦里的丹药,可都是用极其名贵、极其稀有的药材研制而成,治楚思婉的伤,那真是大材小用。
龙晓从八宝葫芦里取出这里面相比之下最不值钱的一颗丹药,要是放在市面上,那也是价值连城。
回春玉洁丹。
听名字,很像一颗能美容养颜的药丸子。
的确,它最主要的功效就是驻颜,不仅仅是外表,能让五脏六腑都如年轻时有活力,吃上一颗,五十年面若少女。
魔尊肖红石的相好霍姬,多次向汪尘讨要这回春玉洁丹,他都没舍得给。
除了那层功效,回春玉洁丸还有愈合伤口净化体内杂质的功效,而且不留疤痕。
还有治疗宫寒和月经不调的功效。
龙晓不能想了,这好像就是一个治疗妇科疾病的丹药。
要是放在那个世界,绝对销售火爆,成为亿万富翁只是时间问题。
龙晓又从八宝葫芦里拿出一颗丹药,两颗一起让楚思婉服下。
这一桩事做完了,龙晓开始在周边搜寻,他要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到底有没有出口什么的。
记得过去看武侠小说,越是这种看似绝境的地方,越是藏有什么高人或者武功秘籍。
得高人真传或者练就武功秘籍,就可以逃出生天。
龙晓只是这么一想,还真不奢望会发生这样的奇事。
他驱动余下的光球向四周散开。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不只是上方没有尽头,四周似乎也没有尽头。
无奈的龙晓将光球收回。
这太不符合常理,四周无限大,头顶的空间也是无限大,为什么会看不到一点光呢。
难道此时是夜晚?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龙晓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这幼稚的想法要改,这里可没有科学。
要是身体无碍,轻踏几步,飞弹几百丈不是问题,御宝飞行更是轻而易举。
说这些无益,统统干不得。
龙晓步出数十丈,除了潮湿的沙地和散乱的尸骸,看不到其他东西。
他又不信邪地走出数十丈,接着是百余丈,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他放弃了,返了回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空间。
龙晓觉得自己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如果是掉下来的,他应该粉身碎骨,没有生还可能。
没有头绪的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了骸骨上,将光球聚在一堆骸骨周围。
他捡起一根骨头细细看去,发现的端倪着实让他一惊。
骨头上有很深的咬痕。
他又到其他地方查看骸骨,骨头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一开始龙晓以为它们都是被困死在这里,现在看来,它们是喂了猛兽。
黑暗之中,藏着危险。
龙晓又不由自主地诅咒着那个文虚道士,要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到此等绝境。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冲动罢了。
那兽多久进一次食,会不会很快就又要来进食?
面前各种糟糕的可能,让龙晓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来到楚思婉的身边,试了试她的体温,已经不发烧了。
春回玉洁丹果然有奇效,而且见效快,楚思婉的伤口已不再淌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能医你,却不能医我自己。”
龙晓心情复杂地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所谓的医不自医?
没待龙晓多想,他就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一阵疾风袭来,夹杂着腥臭的气味,接着就听到一声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