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第 432 章
没有正常人会毫无缘由地长期吞噬同类, 这样做的超凡者恐怕已经离疯狂不远了，也无法安然来到这个地方。
所有人都为了这个苛刻的要求惋惜不已，倘若自己有这样一份罕见的经历，那么这次就可以从泉水先哲那里换到一些珍贵的知识。
“知识就是力量。”弗朗西斯·培根如是说, 但在另一个隐秘的世界, 还流传着这句话的不同版本——“力量就是知识。”
“如果您需要的话, 能否约定一个时间, 我虽然现在没有, 但不意味不久的将来没有。”一位访客提议说。
很普通的话语后面蕴含的邪恶意味让面具后的基根几乎倒抽一口气，他低声咒骂：“这个家伙疯了？他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正常人带来多大的心理负担？他想畸变吗？”
“不, 你忘了吗, 他只要能控制自己的理性一段时间，来到这里完成交易, 那么他将永远遗忘这桩罪恶。”沙尔回答。
无论如何, 他们已经对这次任务不报正面的期望，甚至来这里的经历本身都将成为他们心中难以磨灭的阴影，毕竟这里看似秩序下的邪恶和诡异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了。
此时的伊薇特正陷于一种恍惚中, 她闭上眼, 意识沉浸在她内心的小小世界里，从一个拥有者的视角看来，居屋漫无边际的回廊那数不尽的房间，就像是一个袖珍箱庭，一个个细微的格子, 用以陈列她的战利品，她的珍藏。她能很轻易从中挑拣，就像贵族千金小姐从首饰盒中寻找与自己妆容相配的耳环。
找到了。
锋利的血腥味呛入鼻腔，她大口大口呼吸着, 用不存在的记忆中的映像唤醒她陌生的感官。
这个过程并不长，但仍有人在她开口之前抢先说了话。
“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我现在就有与之相符的故事。”
“能简要介绍一下吗？”泉水先哲温和地问。
那人犹豫了下，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梦魇，难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不过角门港这个地方比较特殊，他也不怕事后会被追查到身份，于是稍微顿了顿就答应下来。
“在我还不曾踏入隐秘世界大门的时候，曾在非洲某地加入了一支探险队，主要目的是寻找值钱的古董，这支探险队的最后一次进入一片大沙漠时，意外发生了。”他缓缓开口，“沙尘暴，没亲眼见过的你们一定很难想象究竟有多恐怖，它几乎是一堵由沙尘组成的滚动墙，在空气中升起数千呎高，高扬的尘土遮蔽了全部光线，天空像是夜晚般全黑……”
他原本不用说得如此详细，看样子他在试图为他接下来的行为辩护，所以极力渲染遇到的困境……如果莫尼斯博士在的话，应该能从他的表现里得到更多。
伊薇特想，同时她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思考方式。
食尸鬼医生在从普通人转变为怪物的过程中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心理学，想要把自己的异常归咎于精神疾病。
是的，她刚刚像是从首饰盒取出耳环一样，从居屋中攫取了那个灵魂。
“……沙尘结束后，骆驼不见了，我们也失去了几乎所有给养。没有食物，没有水，我们不可能走出这个恐怖的死亡之地，正好在这时，我们有一位伙伴被发现被沙子掩埋，奄奄一息，反正他也活不下去，我们只好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你们吃掉了他？仅仅如此吗？”泉水先哲追问。
“这……这不是背叛，他本就要死的，我们提前了这一过程，让他的死亡哺育我们……仅仅他一人自然是不够的，就在他的最后一部分消耗殆尽后，我们整支队伍都笼罩着一种怪异的气氛，大家谁也不相信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对方，没人愿意把后背露给别人。僵持下去也不是法子，我们只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远远分散开，这样才能安心赶路……但如果发现有人体力不支、掉队或者晕厥，我们就会很有默契地向那个人聚拢……”
“那么，你是否享受这一过程？”泉水先哲接下来的问题更加古怪。
“怎么可能？！”那人断然否决，“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我绝对不会这么做，那种味道腥臭得令人作呕，以至于我在生还之后成为了素食主义者。”
“这就奇怪了……”泉水先哲沉吟，“既然如此，它为什么会被禁止？同类的肉和其他有什么区别……”
短暂的沉默降临了，访客们不明白为什么泉水先哲会思考这么奇怪的问题，只有伊薇特隐约猜到了一些。
泉水先哲大概率不是人类，它在接触了这个世界之后，对这里的规则深深着迷。
“我的故事符合您的要求吗？”那人紧张地问。
“虽然无法完全解答我的疑惑，但我同意与您交换——”
“等一下，我这里有一个故事可能对您有所帮助。”却是伊薇特开口说话了，“刚刚的朋友迫不得已选择了这一特殊的食谱，但我不同，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成为了某种特别的美食家，对他而言难以下咽的东西，在我这里可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她的话刚说出口，周围的其他人纷纷退了一步，让她身边变得空旷了起来。
这些人真是奇怪，明明泉水先哲才是外来者、异类，可他们却宁愿围绕在它身边，像躲避瘟疫一样躲自己。
或者……她和这些人有着根本上的差异，而且程度比人类和眷族的差别还深？
我才是异类？
她向沙尔和基根的方向走了几步，他们的肢体动作开始变得紧绷，摆出一副警戒的神态。
“你们想要找一艘船是吗？我会帮你们拿到。”
然而他们刚刚听到了她亲口承认曾为了快乐吞食同类，这样一个怪物的示好，没人敢轻易接受。
“你有什么目的？”沙尔表现了相当的不信任。
“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吧？如果你们觉得代价过于高昂，也可以选择拒绝。”说完，她径直向泉水先哲走去。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一定有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希望你能带给我惊喜。”泉水先哲说。
“你应该更相信你的直觉。”认识伊薇特的人通常对她的评价都包含“温和”、“谦逊”，这种性格有时候让人觉得她十分特别，与旧世界主流文明中推崇的自信、锋芒毕露的精英典范相比，她显得内敛许多，如果说七分，那么她就能做到十分。但此时的她像是变了一个人，比如在伦敦社交圈飞速上升的勒普顿医生，他的滔滔雄辩和洋溢着成功人士魅力的可靠演说总是让投资人和赞助商深信不疑。
她掌握着许多故事和秘密，绝大部分也许她永远也不能说出口，但现在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一些。
“就像葡萄酒有不同的风味，在我的感官中，这类特别的食材同样如此。不同的年龄、职业、性别都能给我的舌头带来不同的刺激，那是一种相当令人愉悦的感觉，仿佛我身体里面存在另个一胃，除了承装普通食物的那个外，我必须定期满足第二个看不见的胃的饥馑。”
“你是亲自杀死他们吗？如果是，那么这种渴望是否源于杀戮伴生的冲动？比如有些人钟情狩猎，将战利品做成标本装饰房间只是这种兴趣的附带产物，实际上更享受猎杀和征服的过程。”
“有时候会，但极少，详情我不能在这细说，食材来源绝大多数都来源于合法渠道……至少法律上毫无破绽，最多违反道德伦理。我想我并不是迷恋夺去生命的过程，仅仅只是单纯地想吃它。”
泉水先哲略带激动的声音显示了它高扬的情绪：“这正是我心目中想要的故事！能否请您稍等，我先和刚才那位朋友完成交换，毕竟他的故事也符合我的要求，如果听完您的故事再品味他的，那一定是索然无味的糟糕体验。”
伊薇特同意了它的请求，然后目送泉水先哲和那位在非洲带过的访客进入了一处石壁开凿的小房间，随即房间门合拢了，外界就无法听到他们的私下交谈。
这个地方竟然有疑似眷族的生物出现……
回想着泉水先哲袍子下怪异的体型，伊薇特不禁怀疑角门港最初建立的那群人。传说古代人类超凡者中的佼佼者开辟了这里，用以交流知识、提供庇护，但他们的智慧真的源于自身的探索吗？亦或是在这过程中和某些谨慎的异族达成了共识，毕竟降临物质位面有着很大的风险，如果以这种方式，那么眷族也能够通过与人类的交易，反向探索这个世界。
“你究竟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伊薇特侧身，却是基根用一种略带敌意的口吻质问她，沙尔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如果不是任务，也许他们不会愿意再和她多说一个字吧？
“用一个有关森林的故事和我交换吧。那种几乎从未有过人涉足过的林地，有着榛子、浆果、蘑菇，肥硕的野兔还有松鼠……”伊薇特像是讲一个悠长的童话一样慢慢念叨着。
“就这样……而已？”基根呆了呆，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他小时候在古森林中居住时最经常的日子，就连时间也像是凝固似的，无聊而漫长。
“没错，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石壁再次打开，那位有过非洲经历的前探险家脚步轻快地回归人群中，除了收获想要东西的快乐，更有一种卸下了负担的轻松感。
困扰他的梦魇已经被交易给了另一个体，从此以后，他不再为曾经的罪恶内疚，就像是忏悔室的告解，而且远远比那更有效。
伊薇特突然明白了角门港更多的迷人之处，这里是自由的城邦，更是解放秘密的乐土，在这里说出自己的故事，将它转移给别人，那么包含在这个故事里的错误、罪恶和悔恨，都可以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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