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第 405 章
“我……”伊薇特发出一个沙哑的单音, 然后泪水先于她的其他言辞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扑簌簌地往下流淌，“我知道了……我被祂选中理由, 并非由于什么突出才能或者高贵的血统, 只是因为我是一把钥匙……一把特殊的钥匙……祂将用我开启一道门，从那里面拿走祂想要的任何东西……”
她低着头, 不敢看向尤利西斯,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与其说是向他倾诉，不如说是借此机会审视责问自己，一遍一遍向内心深处重复着：你是否害怕即将到来的未来？你对你犯下得罪感到羞耻吗？你是否还有足够的虚伪来哄骗自己仍然是一无所知的？
尤利西斯此时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人类的升扬是受更高层的上界引领，在眷族与古神编织的幻梦中，人类学到如何跨越真实，藉由灵智的力量, 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绝大多数超凡者都不知道, 古神也同样在追求着升扬, 正如人类从梦境中获得灵感, 祂们也需要别的东西来启发祂们。
从最接近物质界的第一源质【王国】，依次到第二源质【基础】、第三源质【宏伟】、第四源质【胜利】、第五源质【平衡】、第六源质【力量】、第七源质【慈悲】、第八源质【理解】、第九源质【智慧】, 到最顶端至高无上的【王冠】, 这个世界的超凡者认为，生命之树的十个源质构建了从凡尘俗世到伟大神性之间的通路, 只要达到顶端的王冠，人类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神。
但那是错的。
生命之树的根源不在下方，而在上。【王冠】之上还有三层, 它们是未显化的隐形面纱，尤利西斯曾在黄金时代装扮成人类学者，在雅典学院、维鲁司神庙和赫尔墨斯秘密教派等世界各地的神秘学研究者中，与人类先哲讨论过它们的命名。
通过旷日持久的论证与思辨，第一层被称为【无（ain）】，它是与人类认知的一切都全然不同、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层面，人类的智能也无法理解，于是对这个世界来说，它根本就不存在，所以被命名为“无”。第二层是【无限（ain soph）】，因为人类认知的事物都是有限的，就算海洋中的水滴，沙漠中的砂砾，即使人类无法计量，那个数字始终有一个终点，但这一层命名为无限，表达超出人类想象的、广阔宇宙般的事物。第三层是【无限光（ain soph aur）】，这个名词是用光来比喻精神能量，人类摸不到光，却能看到，就像古神即使没有真身降临在这个世界，却依然能被人感知和崇拜。
即使这三个词语有太多谬误，但已经是人类用肤浅的语言尽可能描述的全部。
这三层以下都是已显化的一切，可能是人类已知的，也可能是从未有人到达的，但它们的共同点是在这个世界之内的东西，终有一日人类可能理解掌握。但未显化的则是不可知的，不可能被人类掌握，大多数古神都在【无限】和【无限光】之间，唯有沉睡造物主例外。至少在巨蛇沉眠前，祂感知到的广阔宇宙空间中，唯有祂本身是拥有从【无】到【王国】完整源质的神话生物，创世之闪电从未显化的三层面纱降下，触及王国之源质，让一切物质显化，电光鸣响于充斥着氢、氨、甲烷的混沌之海，有机化合物生成，因此孕育了原初的生命，地球一切物种伴随它的呼吸、脉搏诞生，乃是痴愚的永恒巨蛇在梦中无意识演化的世界。
巨蛇为什么要在幻梦中构建这样一个世界？尤利西斯在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明白，他只是不那么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让巨蛇的梦境不被任何外来者打扰。毕竟这个繁荣充满生命力的世界在黑暗冷漠的宇宙中如同棱镜般耀眼，凡是感知到它夺目光彩的古神，都十分乐意从无垠的混沌宇宙任何角落向这里接近，想要从中获取使自己升扬的灵感。在以往的历史中，时常出现时空的波动和扭曲，随之而来的则是让人类或是惶恐或是迷醉的超自然神话生物，人类的好奇心是如此旺盛，他们畏惧过，也崇拜过，却总是去探索，即便每每因此遭受厄运，也依然乐此不疲。
不过凡俗的一切同样让尤利西斯着迷，也许与人类混迹太久，他也染上了好奇的毛病，开始探寻巨蛇离奇行为的隐藏目的。
那时还没有“谎言之幕”这一公认的概念，但有关于超自然学说依旧是难以接触的秘密，受一种知识等级的隐蔽，古埃及人称之为“神秘知识”，古希腊哲学家称之为“隐微教诲”，尤利西斯以神秘学者的身份与各个文明的先知哲人互相往来，经由一些伟大预言家之口，他渐渐有了一种奇妙的发现。
人类的占卜预知只能正确观察此世的人或者事物，高明一点的能模糊感应到眷族的踪迹，至于更高层次的存在，由于未显化的三重面纱并非这个世界所有，古神却是人力不能接触也不能探究的存在。按道理来说，预知系的超凡者观测到某人短期内的命运实属正常，有时候可也可能正确预言某国短时间的兴衰，但绝无能力预见数百年后的世界历史。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的历史就是被古神所扰乱的，譬如两河流域苏美尔、阿卡德、古巴比伦的兴衰，其下隐藏着一个古神被另一个取代的隐秘真相，又譬如迦太基和埃及被征服，背后则是它们的异教信仰被罗马政权的影子统治者——超凡者联盟所毁灭……
这一切在古老的神庙和祭坛旁，早有先知预见过。
当时的古代王朝统治者都是眷族与人类的子嗣，他们杀死俘虏、奴隶、罪人，用以进行血腥的献祭，取悦赋予自己力量的主人，倘若王朝终结，那通常代表着守护他们的古神败给了另一位。
明明人类超凡者都不能正确认识古神，为什么却能知晓两位古神发生争端的结果呢？
然而尤利西斯却发现，历史中不乏这样的知名预言家。
【太|阳|城啊，你几度身陷囚笼，空洞而野蛮的变法，使你走进了黑暗的时代，从今你再不是奴隶，伟大的亨利你的血管将重新复苏。】
这是法兰西预言家诺查丹玛斯撰写的预言书《诸世纪》中的一则，它成功预言了16世纪漫长的胡格诺战争，太|阳|城即为巴黎，法王亨利四世在登基后皈依教会，在超凡者的支持下进入巴黎，结束了胡格诺战争，从此法兰西迎来了它最辉煌的时代。
这本预言书中的很多则预言已经应验，然而更有一些重要预言却处于迷雾中，譬如书中还预测法兰西王室将被屠杀，一位强大的独|裁者会横扫欧陆，可目前已经进入工业时代，法兰西作为传统农业大国，别说世界霸主阿尔比恩，眼看军事实力都快被德意志邦联体超越了，凡尔赛宫的一干贵族依旧醉生梦死，整个国家巴黎人和外地人的矛盾愈演愈烈。
无论怎么看，靠现在的法兰西横扫欧陆是不现实的。
尤利西斯见过这些预言家临终时的样子，有些预言分明是他们故意让自己畸变，在神智昏聩的穷途末路，勉强守着一点微末的人性，奋力跃出深渊，用一双近乎半神的眼睛，去观看历史长河的走向。
他们本不应看得到，既然看到了，为什么却有许多错误？
尤利西斯收集了许多这样的预言，他最终发现这些预言无论正确还是错误，竟然彼此呼应，构建起了一个庞大而真实的世界。
他与少数知情者将其命名为“第三历史”。原来那些预言家并没有错，他们临终爆发的潜能的确跃出了深渊，只是看到的不是自己身处的河流，而是另一个与这个世界极其相似的世界。
那就是沉睡造物主的目的。
祂用梦境构建和模仿另一个世界，试图与另一个世界尽量同步、产生重叠，然后就能凭借这种相似性作为跳板，将自己迁跃往彼方。
而这个赝品和仿冒者，也许将在与真实重合的瞬间一碰即碎，像日光下的露水一样消失。
毕竟此世界的一切不过是一位伟大古神的梦境，当祂抵达自己的目的地，在喜悦中舒展自己庞大无比的身躯，那么梦就该醒了，所有事物也将不复存在。
隐约察觉这一点后，尤利西斯就愈加频繁混迹于人类的权力阶层，收集预言书，尽力改变未定的将来，使之远离第三历史的轨道。幸亏在遥远的古代，东方的某个大帝国的超凡者也似乎发现了端倪，他们侵入了几位陨落古神的无主梦境，将整片故土割裂迁入其中，也许成为了一个避开一切劫难的世外桃源，从此不知去向。
由于缺乏这一块重要的版图，在古代历史线上，这个世界和第三历史始终存在太大偏差，然而最近这段时间点却让尤利西斯感到隐约的危机。有关第三历史的预言集中，这两百年前后时间里，似乎那片东方大陆的重要性开始降低，世界线的重心移向西方，他有预感这段时间节点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这时候，在一个低级邪|教徒的秘密据点里，他遇到了伊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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