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由于这个岛屿巨鼠的畸形生态圈, 鼠群的低等个体都被阉|割了生育能力, 同样思考也是不需要的，它们只有类似昆虫的简单反射，比如在这座有火山活动的岛屿上避开光和热，至于执行更多的任务则需要女王鼠的指令。正如失去蜂后的蜂群也会停止工作，当女王鼠被杀死, 巨鼠们就像遥控器坏掉的机器人, 一直重复着奇怪的动作, 不断地转圈、后空翻、倒仰着走。尽管这是鼠类很常见的精神疾病，叫做失序症，但古怪的是在女王鼠死去后，岛上的所有老鼠都集体患上了这种疾病。
如果在人类社会，一个城市的人突然间全部发疯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场面, 但对象是老鼠，只会显得怪诞而滑稽。
伊薇特环视坑洞中的老鼠宛如华尔兹似的不断转圈, 想必过不了多久，它们也会加入脚下的骸骨, 成为骨堆中的一员。一想到这里, 从体内涌出一种属于毁灭的喜悦, 它们交汇在一起，形成一股美妙旋律蔓延到每一根神经。
她抑制不住狂喜轻轻窃笑起来。
我成功了……等等, 我好像忘记什么……被篡改的亵渎之种，我为它们带来了纯洁的净化……在跳下这里之前，我……太阳升起, 卑劣的次等造物即将归于尘土……不，我要想起来……我是祂复仇的利剑，我将收割一切被感染者的灵魂……
两种不同的思维片段在她脑中像电火花似的闪烁起来，一种是源质层级松动的喜悦，思想从一个伟大存在那里那里捕捉光线，折射为炫目智慧奔流而出，在此之前她几乎无法想象知识与心灵能如此完美结合，仿佛她只要彻底拥抱那炫目的光，就能从思想的宰制中彻底解放。
这是灵性层级的喜悦。
但另一个属于人的思想在悲鸣着，它焦急迫切地想要去做一件别的事，那比接收来自一位古神的褒奖更加重要。
“爵士先生……”
灵性的精华即将注入她的思想，她本应喜悦地接收她应得的奖励，然后她顷刻间就能学会如何跨越这个世界，目睹更高层的上界，从此不再受凡俗的冷暖、忧思、痛苦和喜悦所触动，彻底向另一种更高等的存在进化，以冰冷的庄严和永恒存在性彻底与尘世决裂，但她凡人的思想违背了灵性的意志，被别的无关紧要的事分了心，又回到了它不该去的地方。
伊薇特的呼喊没有得到回应，由此联想到某些可怕的事情。那种感觉瞬间战胜了灵性的陶醉，仿佛从美梦中刚醒来就跃入冰冷的河流。
脖子后面有点痒。
所有老鼠都已经彻底疯狂，所以不再有什么能阻挡她从深坑处攀爬，她忍住发痒的感觉，很快几步就爬上去。
在那里，她看到鲜血淋漓的尤利西斯倒在一大堆鼠尸上，四肢多处撕咬的痕迹深可见骨，被撕去一大片血肉的左眼眶里仅剩半只破碎的眼球。
她仿佛被重锤敲了一下，脸上飞雪拂面似的冰冷。
为什么当她在信心十足地提出那个计划时候没有再仔细想一想？其实由她当跳板，让尤利西斯去刺杀女王鼠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她只要把煤油灯的火焰燃遍全身，那样短时间内都不会有老鼠能接近她。
可是为什么亲手处决它的强烈执念占据了她的内心，就连最基本的冷静思考都做不到？
她盯着那些刺眼的血迹，一阵深切的悲哀和迷茫向她袭来，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肌肉，甚至不能移动，脸有些凉凉的，脖子后越来越痒，黑暗延伸越来越广，渐渐向下蔓延，一种莫名的狂乱从无法想象的深处喷薄而出。
噗噗……随着一阵怪异的裂声，伊薇特脖子到后背以脊柱为分界线，宛如成熟的豆荚般裂开，无数细长的红色卷须蔓延着，无重力般漂浮在空中，仿佛一团由血管经络组成的彼岸花，又像是一蓬云雾般的羽翼。
那些卷须犹如她神经末梢，她能感到在这个状态下，自己能力控制范围更大了，能够动用的力量更强了，如果这叫做力量，那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拥有的叫做什么。
这就是畸变吗？据说畸变下超凡者的能力远远强于正常状态，但即使是组织的成员，畸变后也只有按照严重程度给与两个选项：拯救或是抹杀。
不过那有怎样呢？生命本身是一切，但却最终将归于虚无。她感到自己能听到一切，看到一切，既是死的却又活着，思维无边无际蔓延……
却又如此孤单且无知。
她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消失，但新鲜的血味和满目的赤红避无可避，梦已经做完，思想沉入黑暗寂静，直到被再次唤醒。
在无知无觉的混沌中，她感到脸上的水迹被轻柔地拭去。
“不要哭了……我说过……我是不会死的……”
尽管声音很微弱，但却瞬间让她的思绪回到这个世界。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尽管刚才的事总是浮现在眼前，自己当时狂乱的想法是那么轻率可鄙，但她必须振作起来。
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自行就握住了尤利西斯正从她脸上滑落的手。他说了那句话后又陷入了沉睡，但脉搏还在跳跃，甚至比普通状态下更加急促和有力。
伊薇特正打算把他从鼠尸上搬离，却突然发现他身体破损的伤口处伸出无数细长的肉芽，探入死去的老鼠体内，在它们血肉中蠕动吞咽着。
他应该能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可爵士先生真的是人类吗？他伤口不定形变换蠕动的组织，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是任何一种生物，而是由一块黏菌构成的。
想到这里，伊薇特摸了摸自己脖子后裂开的缝隙，还有从里面自由生长出的浮游触须，好像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
想必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珊瑚成精……
等到尤利西斯伤口处伸出的肉芽全部缩了回去，然后开始缓慢地重组组织，伊薇特才略微放心地掰下石头把他围起来，避免发疯的老鼠碰到他愈合的伤口。然后向外面探探出口——来接应的船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因为全程是尤利西斯联系的，她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为了避免错过，越早出去越好。
更何况还要查看一番火山究竟有没有停止喷发，毒气是否笼罩着另一个出口。她刚才放火烧自己的时候无法彻底控制好温度，身上难免几处烧伤，现在感到火辣辣的疼，衣服也破了不少，就连束胸的布条也被烧散了，没走几步就松垮垮滑在腰上，她索性出去前捆了几只老鼠，要是真有毒气残留，反正老鼠肯定比她先死。
也许海上的风本来就很强烈，在火山喷发结束没多久，致命的毒气就被海风吹散了，她在外面带了一阵，得了失序症的老鼠仍然活蹦乱跳地转着圈，也许在被饿死前它们就会累死吧。
确认空气无害后，她立刻返回了洞穴，把昏迷的尤利西斯小心地抱了出来。这个出口在山的另一侧，她绕了一段路，才回到正对子岛那面，因为他们的营地在子岛，那也是船会停靠的地方。
只不过要怎么过去呢？来的时候是她咸鱼躺在水面上，被尤利西斯用绳子拽过来的，如果要回去，那么自己不会游泳，更何况他现在伤口还没愈合，可能也不能沾水。
对了，她现在畸变的形态操纵能量的能力比以前更强，也许可以试试新的方式。
伊薇特平时移动热量，仅仅能够把高出环境的部分移走，却无法把能量完全排空，就像一块漂浮在水面上的气球，要把它左右移动轻而易举，但想要把气球压入水里却很难。如果三十度的室内有一团燃烧的火焰，她可以把火焰温度的部分随便转移，却无法把某一片区域降到零度结冰状态，因为它低于环境平均能量太多了。
但现在，她在畸变状态下是可以做到把能量吸成“真空”的。
于是面对湛蓝的海峡，她背后的卷须漂浮摇曳着，汲取海水中的热能。
很快，一层5米宽、估计有三四尺厚的苍白冰块在海面上延伸，她抱着尤利西斯，踏着制造出来的冰面，每一步都使前方的冰层扩散得更远。
就这样通过海上的冰桥，伊薇特顺利回到了之前的营地，这里每一样东西都灰扑扑的，帐篷里的渡鸦已经呼吸过多的毒气死去，其他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像他们刚离开似的。
尤利西斯依然还在沉睡，她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痛苦和羞愧感，并且驱使她想要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她频繁地采集食物，一次只拿一点，避免离开太远和太久。在试过许多种鱼类和贝类后，她发现尤利西斯无法吞咽，他伤口的肉芽也似乎对这些食物不感兴趣，于是又换了椰子，准备试试流质怎么样。
正当伊薇特在考虑是不是必须要嘴喂时，他左脸的伤口处又探出一根肉芽，伸进打开的椰子壳中，不一会又缩了回去。
椰子水不见少，但伊薇特尝了一口，原本清甜美味的汁水，现在甜味却完全消失了。
他需要糖分？
于是她连忙把龟壳浴缸翻出来洗干净，又到处摘椰子，在里面装满椰子汁，把尤利西斯泡进去，于是肉芽们又开始活跃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栽种大型水培植物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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