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九二，需于沙
愤怒的号令在深渊缝隙里回荡，一路崩裂着岩石，撕扯着虚空。
但空荡荡的深渊缝隙，也只有岩石和虚空在响应老妖的愤怒，并没有老妖记忆里随叫随叫的侍卫出现。
老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又梦回巅峰了，猛地痛醒，以为身边正有无数侍卫在等着伺候自己呢。一言如一法，万妖竟折腰，那都是一万年以前，和仙界打架时候的事情了吧。
结果当然是输了，老妖被打在这里沉睡了一万多年，昔日引以为傲的容颜已干枯成腐朽。幸好，她体内还有一个未完全损毁的仙器，修养了几千年，自行运转，把她唤醒了。
老妖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还在这个当初陨落的地方，天逸界。
这个地方美啊，她以前就知道。这里地美人肥，修士最高也就元婴往上一点点，她这个妖帝在这里，那就是一界之主啊！
可惜的是，这个天逸界规则不容许有强大的存在，要把她挤走。而妖界也感知到老妖醒了，拼命拉扯她回去领导妖族。
她动用一切修为，想尽一切办法，非要留下来。结果现在上不上下不下，卡在地底深渊的虚空裂缝好几年了。
被卡住的这几年，她毫不放弃当一界之主的向往。先是辛辛苦苦找了几个本界修士当手下，悉心培养一番。这一培养就是好几年，最近终于可以委以重任，让他们去抽取修士血肉拿给自己。
结果，就是他，血镜里这个嬉皮笑脸的小修士，把她撒出去的本命生机弄坏了好大一堆。
老妖好恨。这些年，为了抵抗天逸界和妖界的推拉，她本来耗费就大。这次精打细算，拨了这一些些本命生机出来，就指望抽满本界十万个修士的血肉送回来给自己。
有了这十万本界修士的血肉，她运使秘法，可以做个一模一样的本界分身出来，扔给妖界玩儿去，本尊还是继续留在天逸界享福。
从此以后，就算天逸界限制强者，自己把修为跌落几个境界不就完了，她照样是本界第一！
只是这么好的打算，居然出师不利，刚刚才启动就折损了这么多本命生气。
老妖恨意滔天。她一手捏住血镜，嘴角流淌着黑血，恨不得把血镜里这个浓眉大眼的人类小修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
先用自己的满腔怒火将之烤熟，再细细咬碎外壳，用甜美的内瓤安慰安慰自己娇弱的心灵。
上次给那几个笨蛋手下说了。谁敢浪费姥姥的本命生气，就把谁吸成干尸，永远在姥姥座下垫屁股，永世不得超生。
老妖想了想，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得不够狠，这波本命生气才撒出去几天，一口回补都还没吃上呢，这就丢了？丢了多少？
老妖一算，居然丢了整整数百道，差不多要耗费自己一年的修为才能填补回来。
姥姥我还有几个一年？这妖界的吸力，天逸界推力，一年比一年凶，眼看再过个三五年，两界就能用规则之力，把姥姥打回老家了，又要去过那穷酸的苦日子。
这帮没用的笨蛋，办点小事情就这么难？
老妖本来想把那个最笨的笨蛋召来。那个笨蛋号称自己是无上城第一聪明人，结果这次丢失的生机，就是带上他的印记丢的。
挖他两颗眼珠出来，以儆效尤。
老妖有些气不过。但转念一想，现在人手实在紧张，坏一个就少一个，还是凑合用了。
但必须有个管事的才行。不管一下这些笨蛋，姥姥的大事就真泡汤了。到时候，把这笨蛋剐成肉浆都没用。
老妖想到这里，举起自己干枯的左手，认真端详着。
每根手指上起起伏伏的各种天然法阵，哪一个不是吃了一个真仙肉身或者抢了真仙因果，辛辛苦苦挣来的，实在有些舍不得。
唉，舍不得也要舍得，断吧！老妖着实地伤心了一下，噗，一口气吹向小指指尖。
那足足一人多长的指尖迎风而落，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着。
老妖掂量了一下，心想：差不多了吧，这一节小指，已经相当于他们人类的筑基修为了。当然，如果多舍得几分长，可以上个结丹，可是，那几个笨蛋不就是结丹修为，他们干不成的事，再多去一个结丹也一样干不成。
我这个宝贝儿绝对聪明，是去管事儿的，不是去做事的，修为多了也是浪费。
想到这里，老妖笑了，柔声道：
“乖宝贝儿，你都醒了还不起来，等着姥姥打你屁股吗？”
言出法随，那截掉落在地上的指尖，左一扭，右一扭，先是一个窄腰，然后是如斯顺滑的长腿收拢向下，直到次第抿拢的脚尖。
窄腰向上，展开的是轮廓有力而光滑的胸膛，精致微翘的下巴，细致的唇线，纤细的鼻翼和修美的眼。双眼睁开时，那妖异的蓝紫双瞳，溢出迷离不羁的光。
直到饱满得恰到好处的额头，柔密顺滑的长发，滑到忍不住要停留的肩，再到线条清晰的背，收归于窄腰。
宝贝儿缓缓站起，骄傲又顺从地站在造出自己的主人面前，还有些站不稳，委屈着道：
“姥姥，你就让我这么去办您的大事，没名没姓，也没个衣裳，没把长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老妖哈哈一笑，食指轻弹，一根绿发从头上飘落，裹在那宝贝儿身上，先将那一身惊人的白腻裹住了，再翻飞变化。
很快，一袭绿色长衣装扮于宝贝儿身上。绿色发带束住了长发，腰间一条玉带缠身，还挂了柄碧色弯刀。
这么看，竟是一个俊秀之极的青年。
“宝贝儿，汝生于吾身，玉郎即为汝名。”老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造物，取了个贴心的名字。
“谢姥姥重恩！”玉郎单膝跪地，满怀感激道。
“玉郎，你可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不？”老妖温柔又威严地问道。
那玉郎闻言，一扫之前的媚态，腰一挺，肩一顶，带着一股风，刷地站了起身来。他手扶长刀，目光炯炯，厉声道：
“坏姥姥大事者，杀，办事不力者，杀，心存异想者，更要杀！”
老妖闻言大喜，道：“就我的宝贝儿聪明，知道怎么办事。只是注意，你就一个筑基，杀不了这么多，凡事先用脑子想想再做。还有，别全杀光了，没人做事了可不行。”
千里之外，同为筑基的李小白没感受到这浓浓的杀意。
他已经把所有兽修的伤口处理好了，也把掉在地上的各种凶器收拾起来了，归拢到一起，果然，弱弱给的衬甲小包装不下了。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么？李小白苦闷地看着小包，想把最后几个小零碎塞进去。
原来出发的时候弱弱说了，小包如果装满了荒野特产，就必须返程了，不得逗留。
怎么办，李小白想了想，又掏出来几个大的，给小包留了些缝隙，这下没那么满了，还可以再玩几天。
本来就陪在身边的小土怪璃弘，帮忙把剩下的凶器碎片归拢在一起，道：
“李大哥，我帮你收好这些，下次你再来取，不打紧。”
李小白笑道：“那好啊，麻烦你了。还有，璃兄，你还是叫我李小白吧，你的年纪比我大多了，你是哥才对。”
原来他们之前已经互相介绍了，通了姓名报了年纪，小土怪叫璃弘，是个到处游历的小修士，今年五十多岁了，也是刚刚筑基。
璃弘告诉李小白，这个龙首山脉方圆千里，灵气充沛，荒野周边很多兽修都在这里修炼。当然，做为兽修，他们的修炼速度就很慢了，修了几十年，大部分是炼气，筑基少得可怜。
就那几位个子最大的，巨熊熊哥，金雕雕哥，角马马哥，勉强算个筑基。璃弘为李小白一一引见。原来璃弘除了能够说人类的话，兽修的各种话，也能听懂。正好做个中间联系人。
几个大个子都还在恢复伤势。他们外伤虽然好了，但内伤严重。特别是巨熊哥，受了伤还一直在门口守卫，很多经络受损， 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虽然伤势很重，但各个兽修，包括那些炼气的小兽修，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感谢。
大家无比真诚，送来一大堆的做客邀请，李小白都不好意思了。还是让璃弘带着自己，到洞外面休息休息算了。
到了洞外，瀑布声轰隆隆的，李小白放了个静音屏障，周围一下就安静了。
看李小白轻松捏诀施法，璃弘羡慕地道：“小白哥，还是你们人修厉害，不论多复杂的法诀，一学就通。我们这帮散修，都靠自己摸索，学不会那么多法诀。”
李小白不好意思地捏捏手腕，道：“你们都能看书不，人类修真的书多，这些普通的法诀到处都能买到。”
璃弘摇头道：“不行，你们的法诀我们都用不了。就算明白了意思，要想跟着做根本行不通，可能这就是造化吧。我们土族，更适合在地下劳作，修行的路真的不好走。”
“那你现在也是筑基了啊，璃兄，继续坚持，没问题的。”李小白安慰到。
璃弘嘿嘿一笑，爽朗地道：“已经开始了就不放弃了。我们土族虽然笨一点，也出过元婴呢！”
“那就很厉害了啊。所以修行还是要看个人，其他的都是个参考。”李小白很同意璃弘的看法。人笨没关系，一直努力就行，自己几年前，还是个凡人呢。
“对了璃兄，你之前说你们龙首山散修遭遇大劫，到底是什么劫数啊，你们全部都受伤，还是这种怪伤。”李小白终于问出了一直的疑惑。
璃弘望着瀑布，愁眉苦脸地叹口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们这一百多号散修，这十几天一直没想通，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何方神圣，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璃弘捡起一块凶器残片，指点着道：“这种混合钢，是很难做到这么好的。我们土族也善于冶炼，但这种又有硬度又能承载法阵的好钢，整个荒野土族，也就几个部落的铸器大师能做。
其中离这里最近的大师，就是我所在的部落，兮伊部落的大师。可他因为年纪大了，早就没做了。
而据我所知，人类铸师做的这种钢，可是真贵啊，一片这种小碎片的份量，就是好几个仙玉，如果再加上那种高级法阵刻划，还有那团吸人生命的妖气，一块这个碎片，造价少说也得一百两百仙玉起价。几百片，不得几万仙玉了。”
璃弘一拍地面，恨恨地道：
“小白哥，你说谁会这么无聊，千里迢迢跑到龙首山，用这么贵的家伙什儿，打我们一群炼气筑基的散修！这，这为了什么，为了我们现在这里的一口神仙泉水么？”
璃弘呆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没对，说：“不是为了泉水。对方动手的时候，根本就没说泉水的事儿。他们先是抓了我们几个小修，惹得大家都去救的时候，话都没说一句，直接就动手，漫天撒了一把这些杀器，一招就把我们全部打翻了。我看了看气，是个结丹出的手，旁边还有个结丹的在守着。”
“结丹！”李小白一惊。敌人有点厉害啊。
“那是人类修士还是兽修啊？”李小白问道。
“人类修士。”璃弘恨恨答道：“虽然他们都蒙着脸和身体，但出手的肯定是人类修士。一个结丹，直接就可以把我们全数收了，还非要用这么贵的杀器，真是奇怪了。”
“那你们怎么逃脱的啊，这么危险。”
“我们几个筑基当然拼死抵抗，让炼气的先走，那个结丹也不下杀手，就陪着我们打，打了很久，看我们全都倒地不起，他也收了手，大笑了几声就走了。”
“其实，他临走的时候，安排另外一个结丹修士把我们守住的。结果我们有个炼气的小狐狸，放了几阵迷烟，把那个留守的结丹修士弄迷糊了。我们悄悄跑了，一直跑到神仙泉这里躲着，这都躲多了十几天了。小白哥，这些凶器吸血厉害，你再不来，我们靠泉水也顶不住，全要呜呼轮回去。”
说到这里，身后的巨石后面钻出来一个三尾小狐狸，神色紧张，对璃弘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璃弘大惊失色，对李小白道：
“糟糕了小白哥，那个结丹又来了，正在烧山，要把我们散修的家人全数杀了！”
李小白怒气上涌，刷一下抽出背上短枪，道：
“毁人家眷，结丹又怎么了，该杀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