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今鹤行躺在甲板上喘着粗气,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拨开人群,冲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她是方才邢月救了的女人。
今鹤行咳嗽一声,心脏脾肺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缓,才向女人道谢。
那女人在坠船的时候,面具就已经掉了,又哭了一场,此时脸上的妆糊了一脸,看上去脏兮兮的。她语速很急,哆哆嗦嗦地劝道:“别打了,你们打不过的!会死的!”
今鹤行在她的搀扶下,扶着剑缓缓站起,“不打,也会死。”他将女人推到人群中,叫她躲远一点。
花怀笑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余光一瞟,居然见今鹤行原型都险些被打出来,顿时慌了神。就在这时,鬼徒伺机而动,手持大刀猛地劈向他!生死之间,花怀笑以琴挡刀,琴身被生生砍断,刀刃擦过他的前胸,划破衣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伤口疼得彻骨,手中的断琴更让他心中一寒。他一时气急攻心,加上失血,险些从空中栽下去,堪堪一个踉跄,半跪在甲板上。
今鹤行步履蹒跚地走到花怀笑身侧,将一粒灵丹喂给他,自己也吃了一颗。他看着地上的断琴,心中五味杂陈,低低叫了一声师兄。
“真是一对儿可怜的难兄难弟。”鬼仙子呵呵笑道,“我这就送你们一程,阴曹地府,也好有个伴!”
语罢,她用套索勾住鬼徒的大刀,在空中甩动,呼啸声大作,而后毫不留情地朝他们二人砍去。刚猛的刀风冲得船上的人倒退一步,他们胆肝具裂地看着重伤的二人,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有人不忍心,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转瞬之间,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挡在二人面前,二指轻松地接住鬼徒的巨刀,指甲一用力,那无坚不摧的大刀瞬间碎成齑粉。
“鬼仙子好端端的,打我的人作甚?”
原本皓月当空的夜色褪去,露出乌云密布的夜空,云不周一身白金锦袍,俊美的脸上寒意如冰,他来到今鹤行身边,忙查看他的伤势,内伤严重,肋骨断了三根。他心里有了大概,舒了一口气,又蹲下身,查看花怀笑的伤势。
花荣见花怀笑浑身是伤,连本命法器都被劈成两半,焦急地跑到他身边,高声叫道:“杜景!”
云不周安抚暴躁的花荣,“伤势有些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见援兵到了,今鹤行绷紧的神经放松,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朝地上倒去,被人拦腰抱在怀中。云不周捞起他的袖子替他看脉。花怀笑那边有花荣他们,自然用不着他操心。
“伤得重了些,还好吃了灵丹,青山那家伙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
“尸……妖……”他一说话,心口扯着肚子如刀绞,疼痛难忍,断断续续地说不出话来。
“尤怨看着呢,跑不了,你先别说话。”他手覆上伤患的胸口,轻轻揉动,断裂的肋骨隔着皮肉接上,胸前凹陷的部分也恢复正常。
“骨头给你接好了,不过这内伤得慢养。”伤筋动骨对修行的人而言是家常便饭,内伤却是伤及了根本,一时半会儿治愈不得。他摸摸今鹤行的耳朵,帮他把耳朵收起来。
邢月发现援兵已经到了,便游出水面,一个翻身上了船,双脚落地。她一直在船下,以防有人跌落入水,一边焦虑地等待援兵,一边担心队长他们,此时才放下心底的大石头。
她转头看见二人受了重伤,顿时有些自责愧疚,“队长……”
花怀笑伤口的血已经止住,杜景将药粉洒在伤口上,他疼得嘶嘶抽气,抽出一口气安慰道:“要不是你,我和道远可能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侦察兵不负责打架,不必自责。”
“对啊,邢姐姐!”温雯晃了晃手中的珠子,“多亏这颗明珠,我们才能找到你们!”
“你也知道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要不是你王叔叔通知我,我就等着给你送终了!”花荣怒气冲冲地教训一脸宠辱不惊的花队长,
花怀笑被他吼得脑子翁疼,“爷爷,是我给您送终,你管我那叫送葬。”他见花荣抬手想要抽他,连忙转移话题,“那两只尸妖怎么处理?”
尤怨尽忠职守地看着这两只尸妖,动一下,就是一鞭子,管得人服服帖帖的。鬼仙子原本得意张扬的脸此刻铁青,面容阴鸷,恨得咬牙切齿,“陌人言那个天杀的慌脚鸡!怎么没说船上还有一只人鱼?!”
□□之看着这大大小小各有各的忙,掩嘴咳嗽一声,向两只尸妖厉声喝道:“鬼仙子,你们未经许可,为何私自进入现世,还想打杀我局中子弟,是何居心?”
“打就打了,要什么理由。”虽作了瓮中之鳖,鬼仙子在口头上也不落下风。鬼徒暗中拉了她一把,提醒她不要逞口舌之快。
“好生猖狂!”花荣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们,“大名鼎鼎的妖鬼夫妻,三两千岁的活死人,欺负几个牙都没长齐的小辈,还志得意满?!你们现在动一动试试看那?怎么不动了?”
要说嘲讽,花荣这只老狐狸官场混迹几十年自然一击即中,说话句句诛心。他看着鬼仙子涨成猪肝色的脸,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鬼徒脸色都十分难看,心里那口恶气算是出了。
他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现世有现世的规矩,你们杀孽繁重,业障缠身,是不允许进入现世的。哦,对了,妖族领地你们也进不去。你们杀人自然不需要理由,但是伤了人就得受惩罚。”
尸妖不被妖族承认,人也唯恐避之不及,花荣这会儿是哪里痛往哪儿戳。鬼仙子气急攻心,两手将套索拉的笔直,却被尤怨一鞭子将手腕抽得骨折。
鬼徒连忙拿起她的手,“切莫冲动。”因不爱说话,鬼徒的声音沙哑低沉,他将鬼仙子的手腕接好,按下她固执不肯放下武器的手。
花荣低声念咒,空中出现一杖光牢,将二人紧紧束缚,不得动弹。温雯上前卸了鬼仙子的武器,又将他们用捆妖绳绑了一道,将二人拖至船上的甲板。
船上的人见危险已除,接二连三地围拢在花荣和□□之身边,一句接一句地地道谢。
“多谢花老先生!”
“还有王局,辛苦了,辛苦了!”
“多亏你们来得及时!”
“这两个妖人作恶多端,一定要严惩不贷!”
温雯和张闻杰一左一右看着两只尸妖,无声翻了个白眼。部分人竟然想要靠近拉扯尸妖泄愤,张闻杰语气冷漠地拦住他们的手,“不要靠近,很危险。”
温雯凑在邢月耳边,低语道:“这些人不知道队长是花老的孙子吧,拍马屁都不会拍……”
花荣和□□之没空理这些人,“云先生和小兄弟先去船舱里歇着。”
杜景关上门,将一众人留在外面由邢月看守,防止他们跳水逃跑。
云不周将今鹤行扶坐在小沙发上,他方才被那从天而降的长刀惊得脊背发麻,要是赶不上,他估计之后得跪着上游云山,找老友们谢罪。放眼现世,就算加上蹲在桃源避世的那群妖族,打得过他们两个的历历可数,却不想遇见这两个老妖怪。
他对自己一时不察颇感气闷,看今鹤行一身伤又十分心疼,恼得不愿意说话。他周身气压低,不言不语,其余的人也保持沉默。花怀笑伤口疼得不想动,花荣和□□之眼观鼻鼻观心,摸着胡子不动声色。
半晌,云不周语气淡淡地说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陈千,苏青青。”
咋一听自己的本名被当众喊出,鬼仙子心里犯怵,“神君有话不妨直说。”
“我要说什么,你们应该十分清楚。”
“我们是受人所托”鬼徒看了一眼今鹤行,沉声道:“您也知道,我们伤害这位小公子百害无一益,只是身处囹圄,自然受制于人。”
“受制于谁?”
“神君,我们要是能说,自然也就不会受制于他。”
“就算我说我会杀了你们?”
鬼仙子不似他们拐弯抹角,语气愤愤地吼道:“要杀就杀吧!死在你的手里,总比死在血杀咒下强!”
云不周闻言神色一凛,起身拉过鬼徒的手心,果然掌心一点胭脂记。血杀术是一种极其霸道恶毒的凶术,说是术式,不如说是一种恶咒,由四十九种极毒的虫草炼成,熬到半碗汁水,以血作引,炼成符咒让人喝下,抓心蚀骨般疼一阵子,而后沉浸不发。十指连心,这咒会在掌心留下的一道胭脂记。
中咒的人一旦试图破咒,便会七窍流血,五脏六腑具毁,一日接一日脱皮烂肉,直到变成一滩腐骨。如果不知道那四十九种毒物到底是什么,何人的血作引,无法可解。
云不周沉默半晌,方才转头道:“他们就交予王局处理了。”
这背后之人一个接一个的禁术,着实不可小觑。他在心里盘摸一遍,也找不出个目标,会这些禁术的人,都是一些老东西,天界神君,四方上帝,百兽妖魔,隐而不出,几百年不问世事,断不会跟一只刚刚成年的小狼崽过不去。
这事儿有些蹊跷……
云不周不欲磨蹭着等船靠岸,揽住今鹤行,缩地成寸,转眼间便回到芳芜山。他将人抱到东殿的软榻上,让黄相点上安神香,又去药殿取了一瓶琼浆玉露,喂他喝下去。这琼浆玉露味道甘甜,不仅味道好,治疗内伤也极有效果。
黄相将香炉盖上,端着喝完的空瓷瓶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门。
“感觉好点了吗?那琼浆玉露虽然止疼效果好,但是不能多喝,还得自己忍忍。”云不周半蹲下身帮他把腰间的匕首取下。
“我没事,前辈。”今鹤行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有事想问你。”
“你问。”
“那些人……为什么想抓我?”
云不周哼笑,“这不得问你自己吗?”
今鹤行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云不周神色有些诧异,“你师父没跟你说?”
“说什么?”
“他是怎么跟你说你来历的?”
“师父说我是你捡来的。”
“就这样?”
“嗯……”
云不周手指捏得嘎吱作响,青山那书呆子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交代身世的事情,诛心掘根,难以开口,留着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