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当时他们暂时以丰城作为据点,这座城几近荒芜,大部分的人都在混战中死去。云不周他们赶到时硝烟弥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片死寂。活下的人衣衫褴褛,目光凝滞,一个接一个将死人搬出城,找了一块空地集中火葬。
那个时代,死人意味着祸乱,他们会引来食肉的野兽和妖族,怨气能聚灵成邪鬼,腐烂则乱生疫病。
云不周一行人整顿了所剩无几的军队,帮助百姓清理城中的死尸。他们落点在一家酒楼,它在混乱的战火中保存尚好,食物和房间可供一行人的安顿。主人已经消失无踪,不知是在刚刚被火葬的人群中,还是幸运地逃出城去了。
小狼崽躺在云不周的怀里,本来青山抱着他,但它嗷呜嗷呜一直叫,还翻来覆去地捣腾。青山不得已只好交给云不周,结果这小家伙到他手里,蹭蹭就睡着了。
青山略微伤感。
云不周把他带回房间,给它打热水洗了身上的血污,擦干放到被子上,狼崽爬在柔软的棉被上舒服地翻了个身,四脚朝天,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云不周弯腰,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大堂围坐了一群人,都是这次同行的修士,大多很年轻,意气风发。他们刚刚在与妖族一战中大获全胜,袭击丰城的妖怪几乎被全被诛杀或是封印。
“怎么样?那小东西还在睡?”青山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嗯。”他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问道:“我们何时启程离开?”
“明日,我们须得尽快启程”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沉声道。
“没错,大战已经结束,我们需要尽快做好最后的清扫工作。”说话的人是一个束发戴冠的青年,身着白衣,游云为底,既英俊又潇洒。他叫花白夜,是青山的大师兄,也是后来的游云山掌门。他们一行人在收拾叛妖的残党,那群失去控制的妖族几乎疯魔,遇人杀人,遇妖杀妖,就像进入穷途的流寇。丰城就是最好的例子,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云不周与花白夜师兄弟认识许多年了,已经成为能喝酒叙事的挚友,捡到狼崽的事情只有他们三个知道,对外说的是他们救了一个幼妖。
商量好后续的行动,三人一起回了云不周的房间,那狼崽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嗷嗷嗷地叫,它眼珠子是灰色的竖瞳,看见云不周之后叫得更欢了,连滚带爬地想靠近他。
云不周在它即将掉下床的时候抱起它,狼崽趴在他怀里,用前爪扒拉他的衣襟。
青山笑呵呵地说道:“他可能饿了。”
云不周:“……”
他拎住狼崽的后颈,把他交给青山,青山捧着崽子不知所措,然后他熟练地把麻烦递给花白夜,花白夜跟狼崽大眼瞪小眼。在它即将一嗓子嗷呜出来时,他赶忙放到云不周怀里!
青山犹豫着开口:“城里除了人还有活物吗?比如说羊或是狗?都是奶应该可以吃……”
云不周:“那我去找找?”
花白夜:“我去,它一离开你就叫,引起注意就麻烦了。”
然而花白夜翻遍整个城,都没有找到一能供奶的羊或是狗,除了人,几乎没有活物。云不周只得熬了碗米糊,小狼崽也不挑食,吃完就呼呼呼躺在他腿上睡着了。
“这崽子先天不足,心魄不齐,银狼在它这个年纪已经能跑会跳了,它连路都走不动。”他把它放到床上,让它自己睡。
花白夜问:“我们明早启程回山,你呢?”
他沉默片刻,说道:“我须得南下,你们将狼崽带回去。”
青山点头:“我也有此意,游云山安全,而且冰泉确实很适合养伤,我那里草药仙丹也多。”他欢天喜地跑到床边,摸了摸小狼崽毛绒绒的头,“小宝贝,我们明天回家,那有很多好吃的草药!”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有一种冷寂的空明,云不周忽感呼吸不畅,胸口隐隐有压迫感,他睁眼一看,狼崽趴在肚子上玩闹,一会儿用爪子扯他衣服,一会站起来往前拱,玩得不亦乐乎。
云不周拎住他的后颈,一狼一人四目相对。
小银狼:“嗷呜!”
云不周:“说人话。”
小银狼:“嗷呜嗷呜!”
他把狼崽放在怀里,摸摸它的脑袋:“睡觉,明天还得赶路。你明天跟青山回游云山,我南下有事处理。”
小狼崽听不懂他的话,头在他掌心里蹭,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舒服得紧。
“看大小估摸快一百岁了,不会化形就罢了,走路不稳,不通人语,你是不是有点傻,嗯?”他煞有其事地与狼崽讨论,“就跟我用泥巴捏出的鸟一样,那傻鸟连弯都不会转,指那飞那。”
狼崽:“嗷嗷!”
“你父亲母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了,前几天东方的星辰暗淡,是神殒落的迹象。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生老病死,缘起缘灭,本就是世间秩序。”
小狼崽:“嗷呜……呜呜……”
云不周握住它短短的爪子,“傻是傻了点,但是也要好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快睡,闹腾一晚上了。”
夜凉如水,呼吸声融洽地交织在寂静的夜晚。
神明陨落,大妖覆灭,修士飞升,如世代更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草木有灵,三界之内,众生相互忌惮、仇视、觊觎,相互爱慕,交织成一张七情六欲的网,这张网下有杀戮和野心,也有纯真跟善意。
神,几乎得天道认同,游离人世之外,他们大道已成,受世间生灵敬仰;人类受天道庇佑,乃万物之长;妖族聚天地灵气,是世间之灵。
轮回流转,生生不息。
第二天一早,青山和花白夜带着还未睡醒的狼崽御剑离开,而云不周也南下。
此后,今道远就一直待在游云山,由青山治疗。过不久,远在黔城的他收到一封千里传书,书信内容是青山为小狼崽取了名,让他给个字。他见一行白鹤掠起,乘风而去,心有所动,赠字鹤行,今鹤行。
他们的交集仅此而已,后面他各处游走,如浮云四散。他不是游云山弟子,当时局势未定,自然不会去找麻烦。这一场小小的邂逅,渐渐在记忆的长河里变成一段小小的念想,直到最后,他收到青山书信说狼崽已会化形,念想也变成一缕余音,缘起缘落,顺其自然。
他本以为他们的缘分只是有缘一见,没想到转了一圈,捡到的狼崽又回到他身边,原因竟被有心之人窥视。
他在心里骂青山不靠谱。
这几天里,云戚整天都在院子里剪花弄草。院门忽地被推开了,他心念一动,起身看去,望见来人,又百无聊赖地继续浇花。
来人是一个成年男子,穿着干净整洁,五官端正,但是满脸疲惫,眼窝深陷,眼圈周围有些泛青。他礼貌地问到:“请问驱鬼大师云不周先生在吗?”
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称号?
“我是云不周,先生有何贵干?”
男人看他年轻的面容惊讶了一下,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我在广告栏板上看见您可以驱鬼辟邪,所以想委托您一些事情?”
云不周一脸疑惑:“广告栏板?”
“嘿嘿嘿,是我不久前去印了一个广告,贴到了正大街的广告栏板上。现在有些名气高的大师不是上电视就是上报纸,他们明明没有师父你厉害!师父总是接不到工作,就是宣传不到位,没有打出名声。我请大哥设计了版面,专门打印出来,大早上跑去占好广告位!”路一杭闻声跑了出来,看见自己的宣传起了效果,十分兴奋。
云不周脸黑,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路一杭贴的小广告,但是有人委托自然也不能拒绝。
他将人引进屋,“先生贵姓?”
客人坐到沙发上,路一杭给人倒了水。
“谢谢,我姓张,叫张明诚,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张成明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来找云先生,是因为我觉得我家里闹鬼……”
路一杭问:“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家闹鬼?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从上个星期起,我家忽然变得有点阴森……说起来我朋友们都不信,说我是空调调低了,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阴森,还有点黏冷的气息……”张明诚舔了舔嘴唇,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然后,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我屋子里的东西开始四处乱放,这两天,我晚上会听见屋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勉强地笑了笑:“其实,我很小的时候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这么坚信有鬼也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它不想伤害我,但是我不知道它想干什么,我最近都提心吊胆。房子我才租了不久,不能退……所以我才想找大师帮帮忙,帮我送走它……”
云不周看他脸色正常,但是额头却有黑气盘旋,是鬼气但并无邪意,知他所言不虚。他伸出手指,在张明诚额头上一点,那鬼气仿佛被惊扰一般,霎时消散了。
张成明感觉一直以来的沉重感散了许多,顿时感觉自己找对人了,连忙感谢,并询问何时能去他家里看看。
“你家里确实有鬼。”
虽然有心理准备,张明诚还是听得一阵恐惧,忙问:“新鬼是什么鬼?那要怎么办?”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七天之内成为称为魂,头七一过,就成了弥留于世的新鬼。不过张先生不用担心,这个小鬼无害你之心,没有邪气,恐怕只是在你那里逗留。张先生你是不是从小到大不怎么生病,长得一表人才,桃花很多,平时很少遇见倒霉事?那是因为你先天有灵气,积有福报,那小鬼是看上你才待在你身边的。”云不周笑道。
张成明满脸不可置信,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庆幸。
“张先生把这张安神符带上,晚上我自会去你的家里。”
“好好,谢谢云大师!”
张明诚把符揣进衣兜,留下了地址之后,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