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色中离开
“目前这个方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你们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王晨星穿着白色连帽衫外面配了一个。牛仔小马褂，灰色的棉质运动裤和白色的运动鞋，
明明每一件都是非常平常的单品。配在他身上像那个运动品牌的杂志的封面上捡下来的一样。
阳光从窗户中映衬下来，照到他脸色，透过些微反光的鼻骨，鼻骨上有一处轻微折叠，反而映衬的最更加立体。嘴唇微微抿着。
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拿着一根笔在一个字上来来画画。
前台小妹还是没有习惯他的颜值袭击，趁他们开会的时候，观察到水的空档，偷偷观察他。
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他们从大学开始就深受其害。
而有些人常常不自知。
早晨洗漱的时候，王晨星就发现家里好多东西都没了，平时有老妈补充，他还不觉得，一个人住发现缺这缺那的。
趁着中午休息的空隙，他选了一个就近的超市去采购。
“现在的东西都这么多吗？”
“这个饼干这么多包装啊？”
王晨星走在超市的各个柜台中挑选商品。他好久没来超市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五花八门，分门别类的放在柜台上。
心里突然由衷的佩服老妈是怎么在这么多东西中挑选出适合家里用的。
王爸，王妈都算是念旧的人。他们家喝的牛奶或者用的纸巾，这么多年来都是同一个品牌。就没有更改过。
平时没注意看，现在轮到他购买家用，他反而有些局促。
“借过借过。”推着购物车戴着鸭舌帽也格外打眼。
“来来来小伙子，买这个这个好。”一个阿姨给他车里直接放了特大号海参。
“小伙子小伙子，这个生蚝特别新鲜，来两斤不？”
顶不住导购阿姨的热情推荐，只好仓促随便挑了几样东西。
结账队伍太长，王晨星站在后面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刷朋友圈。
随便翻了翻。有一个头像引起了他的注意。
高小小的头像是一只猫咪和一个类似神灵的东西在对视。
很奇特也很好记。
“本城有人能和我合租的吗？水电平摊，租金在1000范围中。”
她的朋友圈半年可见，也只有这一条。
这是她转载的还是自己发的？
她是要出来住了吗？
1000？租金要求这么低？那得租到哪里去啊？
在市里，那应该要住很偏了吧。
王晨星有点晃神，不知不觉就站到了最前面。
“一共八十五先生。”收银员甜美的报出金额。
“先生？”见他还在发呆，又重复了一遍。
“啊？不好意思啊”王晨星反应过来，赶紧打开了付款码。
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说不出来。
“妈，我回来啦~”习惯性的喊了一声。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打开门就是空荡荡的家里。
平时爸妈在家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此刻却觉得有些冷清。
他躺在沙发上，打开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询问正在旅游的父母。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正想煽情一把。一句话眼泪就憋了回去…
您已移出家庭群聊。
六，他想。
“小小，你真的要出去住啊？”小楠在微信上担忧的询问。
“嗯。”
高小小正在收拾一些杂物，她把一些换季的衣服分门别类的装在了不同的箱子里。
东西其实不多。一共衣服就只有四个纸箱子。还有一些平时用的小杂物。普通女生房间里的玩偶装饰，明星海报。她都没有。
唯一的装饰品就是窗台上挂了一串风铃，风铃上挂着的是山间的一些小小的石头。和家养的大鹅身上的羽毛。
她把风铃小心翼翼的放下来，装在了一个绒布做的口袋里。放在了行李箱中。
看着风铃，回忆一阵袭来…
“小小，你好久没来了。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炒米豆。”
奶奶忙上忙下的狭小的房子里做菜。虽然全是家常菜，但是满满一整桌。
还没有开饭。妈妈就从外面走过来。
“小小，回家了。”
“吃点饭再走吧。小小喜欢吃这些。”奶奶着急的挽留，老人家赶紧在围裙上搽了搽湿手。
神情多么急促。
“不吃了妈，今天周末，我得带她去公园玩一会儿。”高妈妈少有的心血来潮。
“太好了太好了！妈妈，我要去公园。”小丫头蹦蹦跳跳，看起来快乐的很！
“走了哈妈。”高妈妈牵着高小小。就往外走。
小小一心想着玩，开心的绕着妈妈转圈圈。
往前走了十几米左右，小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转头，看到奶奶站在自家的小卖部前，扶着门框，佝偻着背。
一直看着小小，小小一边跟着妈妈走，一边一直回头看着奶奶。
那个时候她突然很想跑回去。很想去吃奶奶做的饭，她突然很不舍。
但是她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奶奶一直没有转身回去。小小边走边回头。直到她再也没有看到奶奶的身影…
很多年以后，小小每次想奶奶都想到这个画面。
她是真的好想好想她。
眼泪啪啦啪啦的砸下来。
可是她快忘记了，她甚至想不起奶奶的全名。
她回不去家乡，她甚至不能亲自祭奠她。
那些被抛弃的深夜，奶奶站出来给她遮风挡雨。
小时候爸妈离婚，没人要她，她被丢给了奶奶。
每当她睡醒哭着喊妈妈的时候，奶奶都会来哄她。
她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幺儿乖，幺儿乖。”
在最悲惨的日子里，奶奶带着她生活，始终没有丢她下来。
感谢奶奶！
可是她好后悔，后悔自己说错那句话…
那个时候奶奶已经病了，是癌症晚期，病入膏肓，没多少时间可活。
爸爸妈妈一起带着奶奶带着她一起去看病，医生留下爸爸妈妈，让奶奶和她一起在楼下等。
那个时候奶奶精神还算不错，因为她还什么也不知道…
高小小站在亭子里看到外面的雨哗哗啦啦的下着，她有些无聊就在园子里跑来跑去。
奶奶突然招呼她过去：“小小，你去听下你爸爸妈妈和医生聊什么？”
高小小懵懵懂懂的点头，然后一溜烟就跑掉了。
她听到一半回来直接对奶奶就说：“医生说是癌症，快不行了。”
像是猜到了什么，奶奶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起来。一瞬间就这么现实掉了所有光芒…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命运陡转。
想到这里她恨她自己，不应该说出来，或许能挽留更多时间…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想给自己几巴掌。
行李箱收拾到一半。高妈妈就突然闯进来。
“你又在做什么妖？”
“我只是想自己出去生活。”小小没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的回答。
“自己出去生活。你长能耐的呀？你有什么本事能养活你自己，最后还不是需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你现在花的是我的钱，以前花的也是我的钱。看病吃药，看病吃药都是我的钱。你有本事不要花我的钱啊，还要出去住，出去不需要生活费，水电费，房租费吗？”
“到头来还不是从我的账上出。在家里面有吃有喝的，怎么不行？”
还是一如既往的责怪。这些话她已经听到见怪不怪了。
她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拖累别人的废物。
她甚至都觉得妈妈给她的这些评价，就是她本身。
她默不作声，只是蹲在那里。拿出一个小纸箱。把所有药都放进去。病历本医保卡。
高妈妈突然变得怒不可遏。她气冲进来得一把把纸箱丢开。
砰的一声，纸箱丢在墙壁上。发出沉重又刺耳的前奏。
这一声响让空间接下来都陷入了一种沉默，高妈妈在等待小小服软。
她根本就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活下去。高妈妈坚定的这么认为，没有她，小小什么都不是。
小小突然间想笑，肩头一放…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反而感觉到很松快！
“一直以来，你像一个法官。不断的在审判我。你永远只是觉得我是一个废物，我是个累赘。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待在你的身边呢？”
小小边说边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盯着高妈妈。
“我……”高妈妈突然一时语塞。
小小继续说：“我呆在你身边，不是更加恶心你吗？你恨我。或者讨厌我。但也不需要你像一个法官时时刻刻的去审判我，否定我，从小到大，你一直在否定我做的所有事情。我想读哪个学校？我想交什么样的朋友，甚至否定我最喜欢的事情？”
“我生病了以后一开始你觉得是我懒，是我闲。是我不爱收拾我自己，无论我怎么跟你解释，我跟你说我突然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觉得好低落，好低落。”
她哽咽了：“我很想去做一件事情，但是我觉得我的浑身都很沉重。无数次向你求救。我哭着和你说。妈妈，我真的感觉不到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小小咽咽口水。
手指无力的垂下来。
“在你心目中有什么你满心满眼的只有工作。只有一心谈轰轰烈烈的恋爱。你朋友的父母生病你都会去。照顾一下，看望一下。就是那为什么到我这里？我就变成了活该？”
“你一定会说在物质上面。你给了我钱。当你看到医院的病历单的时候，我已经病了很久很久。不知道病了多少年。”
“我曾经去过医院尝试过自救。可是无论我怎么治疗，吃什么药，都好不起来，你在我耳边就像魔鬼一样念着紧箍咒。你无时不刻的叫嚣。高小小你真是个垃圾。”
她舔了舔唇角，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让我走？你还是把我送到了医院，是什么更深层次的羞辱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无法达到你的标准吗？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最后她的语调，仿佛细细密密的雨打落在高妈妈心中。
“你讨厌我是你的女儿，你看不起我，所以，我也一样，讨厌我自己。”
她没有恨妈妈，她学着她，很讨厌她自己。
高小小一口气把这些话全部说完。忽然感觉浑身很轻松。
她拉上行李箱，从还在原地愣着的高妈妈旁边经过。
关门的一刹那。楼道的灯瞬间亮起。
她长舒了一口气。
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脱离家人的另外一个世界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