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神疯了
帝君长庚死在水神夕梧爱上他的那天。
帝君陨逝可进入转世再修，可长庚为了修复天河，用元神生祭魂器，从而进入神死路归虚，元神破碎到无法重塑。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水神夕梧。
那日，帝君死了，水神疯了。
上天界的神官都不敢惹她，听闻中元那天，冥河水再次倒灌地府，十殿阎王实在招架不住，竟卖了勾陈上宫，说出长庚魂器所在。
夕梧自知打不过武神勾陈上宫，却还是只身闯了上清殿。
神官都在猜测，水神这次应该会被打到魂灭又或者剃了仙骨被扔进弱水，没想到赌盘还没开，她竟抱着魂器从上清殿离开，只是这次她丢了半身修为，满身是伤。
谁也不知道勾陈上宫为何留了手，只是那日起她就留在漪澜殿中，再也没有出来。
水神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神官们可是见识过她对帝君的冷漠，如今她越疯，反倒更像是赎罪。
总之，自那日起她画地为牢，上天界也安生了不少。
人间八月，中秋佳节。
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
曲江池放飞的天灯染亮了半边江面，长安城永宁大街繁华热闹，百姓点着花灯游街。
值此佳节，东城沈家却连一盏灯都不点。
前天夜里沈家二小姐暴毙，沈家悲痛欲绝，因为死的突然，棺椁都没制好，只能把人放在前厅的灵堂里。
火盆的金元宝烧的噼啪作响，一家人伤心欲绝的抱头痛哭。
天还没亮，一女子穿着白色寿裙缓缓坐起来，烛火一明一灭的映在她脸上，面容显露山水，众人大惊四散跑开，沈夫人更是吓的当场晕了过去。
而这位沈家二小姐沈云扬看着惊慌失色的众人却一脸平静，眼中满是陌生。
死而复生，幸甚至哉。
可沈云扬醒来后谁也不认得，不仅性情大变，对沈家人也是冷漠疏离。
今晚十五团圆夜，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唯独她不在，气氛有些压抑，憋不住的沈家小少爷闹着要吃月团。
沈枫被吵的头疼，不耐烦的斥责道：“那么多月团都被你一人吃完了，这么晚去哪里买。”
沈云逸可不怕他这个爹，不依不饶：“才戌时怎就晚了，外面街上都是人，况且今夜曲江池有花火，爹爹为何不让我们出去看看。”
沈夫人宠溺的哄道：“好了，明日一早我就差人给你买回来，咱们家里最近发生怪事，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提到此事，沈云逸顽劣的嘴脸才收敛了些，昨天他不知死活去招惹了沈云扬，竟被她冷脸提着扔进了后院枯井。
任凭沈枫和沈夫人如何着急寻找，她也不为所动，还是家丁一个时辰后才发现井底瑟瑟发抖的沈云逸。
他被救上来正要哭着告状，却在对上沈云扬眼神的那一刻屁都不敢放了。
原本温柔的沈云扬突然性情大变，沈家人联想起种种怪事，越想越是后怕。
这两日她总是一人待在房间，不说话也不出门，每日丫鬟把吃食送去也只是吃一点。
沈枫想等中秋过后，悄悄请道士来宅邸，打着看风水的幌子，看看沈云扬是不是被鬼魂附身也好安心。
“买什么买，他根本不是想吃月团，他就是贪玩。”沈枫面色严肃，再次提醒道：“府中任何事都不要让外人知道，连云兮也不能说，当今圣上最信风水邪说，若让他听闻云扬死而复生，定会觉得我们沈家家宅不宁。”
“老爷放心，府里婆子丫鬟我都下了死令，谁敢乱说一个字我定会把她乱棍打死。”
话语间，沈云扬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天水碧色襦裙，秀丽素雅。
死而复生的她眉眼间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她面若含冰，眸底无光，褪去少女的天真，眼中透出一副深谙世事的冷漠。
一家人瞬间噤声，沈云逸连忙埋着头扒拉了几口饭。
沈老爷有些不自在的招呼她坐下：“云扬，今日中秋，难得你愿意出来与我们共进晚膳，坐吧，坐到你娘身边。”
沈夫人打了一个冷战，硬是挤出一抹笑。
沈云扬没有坐下，只是通知一声：“我明日要出去一趟。”
沈老爷如今见她就紧张，不假思索道：“行。”
沈夫人忙使了一个眼色，沈枫这才想起明日请了道士到府上‘除祟’，这主角儿不在场，还怎么施法清障。
他顿了顿：“你改日出去可好？明日府中有事。”
“不行。”
沈枫面色一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沈夫人。
沈云扬又道：“若明天不行今晚也可以。”
“这……虽说长安城今夜没有宵禁，可时辰也不早了，你若出去……”沈枫有些犹豫。
沈夫人连忙说道：“行，你去吧，娘这就安排人给你套马车，但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晚了也不安全。”
“好。”得到出府的许可，她转身便走。
闻声，沈云逸满眼惊喜的雀跃道：“娘，那我呢，也能一起去逛逛吗？”
“你给我老实待着！”沈夫人向她投去警告的目光。
看着沈云扬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沈夫人瞬间红了眼眶喃喃道：“我的云扬从前那么乖巧温柔，可眼前这个女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啊，老爷，我们的女儿会不会真的被鬼附身了！”
沈枫也是一样的感受，此刻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叹气。
沈云扬坐上马车，面无表情的对下人道：“去潇湘阁。”
驾车的马夫一怔，以为听错了，忍不住又重复一遍：“小姐，您要去潇湘阁？”
“嗯！”
马夫不敢多问，思忖着要不要去给老爷夫人偷偷禀报一下，这位二小姐中秋夜出府不是为了去看灯会，而是要去长安城中最大的妓院！
像被看透了心思，沈云扬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你敢回去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剁碎喂狗。”
马夫被吓得不轻，连忙点头。
号称全长安贵族公子云集，九州美人汇聚的潇湘阁，今夜要选出花魁扮做月宫仙子嫦娥。
听闻灯火刚亮，城中贵族子弟的马车已经络绎不绝而来，其中还有当今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车驾。
门前扮做玉兔的小丫鬟，恭敬的带着各位贵人上了二楼雅阁，众人谈笑风生，期待着今夜的特别节目。
马车颠簸，沈云扬阖目休息。
她身侧坐着一位白衣仙袍鹤发童颜的少年，他额间隐隐透着神纹，宽大的袖口处绣着烫金的仙鹤纹饰。
玉霖下了隐身咒，旁人自然察觉不到。
他挑眉得意的问道：“水神姐姐，本星君是不是算无遗策？他们明日商量着要请道士来府里给你驱邪，断不会让你出府，所以宁愿今夜让你出来。沈枫虽说有些怕你，但你现在毕竟是他女儿，绝不能跟他们硬来，况且，今日这事儿若是没成，日后还得继续住在沈家，可不敢让他们把你当成邪祟给轰出来了。”
沈云扬没有理他，他继续道：“你不要整日板着脸，你知道您家二老怎么看你吗，你好歹做做样子，别一副鬼上身的模样啊。”
“是么。”沈云扬连眼都不抬，思考良久冷冷道：“你会不会算错了，长庚怎么会去……妓院。”
玉霖提到此处就忍不住想笑，曾经上天界仙骨出尘的帝君长庚，这一世竟是纨绔皇子萧允贤，传闻他不仅游手好闲，穷奢极欲，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常年喜欢流连在这烟花酒巷挥霍无度。
玉霖一度怀疑，是不是做上神时长庚过于自持稳重压抑了自己，如今来了人间释放了另一面，变得如此偏激。
他强忍住笑意，故作严肃道：“水神姐姐，帝君当初元神破碎，能有这一世渡劫重修，还要多亏了你，但是他神识不全，虽心智无碍，但性子总会有些偏差。所以说，帝君在人间不是长庚，是三皇子萧允贤，出现在潇湘阁再正常不过。”
沈云扬尚且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能替长庚结束人间历劫重塑神识，她便毫不犹豫去做：“那我今晚要做什么？”
玉霖慢腾腾道：“本星君算出，帝君这一世一定要死在他最开心的时刻，不过这个最开心就很难定夺了。”他也有些不解，自言自语：“为何他的命数如此奇怪，人若在最开心幸福的时候死掉，岂不是太可惜了。”
在沈云扬眼里，可不可惜有什么重要，本就是历劫，人间的一切日后看来就如一场梦罢了。
“最开心的时刻。”她声音带了疑惑：“他什么时候最开心？”
玉霖也是猜测：“这个嘛，依我拙见，今日他来玩，一定就很开心。您想，若花魁娘子再能陪他饮酒作乐，那定是更开心，所以说……”他有些怕被揍，小心翼翼道：“水神姐姐，你趁他开心的时候杀了他，帝君这一世历劫也就速速结束了，只不过得委屈你扮做花魁娘子了。”
话音落下，马车内安静的心慌，玉霖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良久，她淡然：“行。”
如此泰然自若，倒让玉霖意外，换做以前，你敢让水神扮做妓院的花魁，夕梧定会一脚把他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