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让我给家里打电话
说是培训，其实也就教会每个人该怎么炸骗，讲一下炸骗的业务和流程。
然后培训师就给我们一个人发了一本书“话术指南”，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炸骗的话术，我翻看了一下，还真是专业，这肯定是汇集了成千上万的真实炸骗经验编制而成的。
这本话术指南分好几个部分，一部分是网炸，一部分是电炸，还有一部分是技炸。
拿到书后，然后要求我们每个人按照书本的话术背，每个人都要将上面的东西记住。
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还会检查我们的学习效果，如果碰到学习不努力的，或者什么都记不住的，就是一顿暴打，进了办公大楼，被暴打就不再是拳打脚踢了，被挨打的人通常会被拉到小黑屋里，然后几个人拿着大铁棍打，连头也不放过，打死也是常有的事，打残更是家常便饭。
越是脾气大的忍耐力差的越容易挨打。也有一些愤青，学不会左右逢源，当即就表示炸骗他肯定不会干的，说这是丧尽天良的事情，还说我们唯唯诺诺跟着干炸骗的都是孬种，还咒我们不得好死。
有个身型强壮，个子很高的人，正是这么干的，他眼里容不下一切。
很显然，迎接他的将是一顿残忍的迫害。
我看到他从小黑屋里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大变样了，他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他的动作已经开始条件反射的颤抖了。
拿着铁棍的安保人员推了他一下，让他快点走，他都被吓得直哆嗦。
他走到哪里都被手铐铐着，原本他是个大高个，腰板很直，后来他总是弯着腰，走路的时候再也没有挺直过身子。
他一直低着头，上次他抬头时，我看他只是眼神中充满不甘的时候，也是被打了，安保人员拿钢管朝他脸上甩，他痛苦叫的时候，我看到牙都掉了一半，满嘴是血。
我曾经给他捎句话，让他学会服从，最起码能把命保住。
他让我滚，还骂我，说我跟着这群人干，说我真不是人，活着不如死了。
我很无奈，内心也很痛苦。
我和他一样，都曾经是清风少年。
说实话，我很佩服他，若是他在国内，肯定大有作为。
但这是缅北，所以我奉劝一下那些，抱着任何心理心理想来缅北的人，我都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即便认为自己是什么特种兵，认为自己一个能打10个的人，也不要作死，不要来缅北。
我不忍看他再这样，但我并不是救世主，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不敢逞英雄。
这个人几天后就消失了，我便再也没有看到过。
没错，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有很多，隔三差五的总有人会突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人敢问。
在我们炸骗的办公大楼里，办公区有很多拿着铁棍的人看管着我们，我看他们都没有枪，要是有枪的话，我想我们被骗的人要是团结一点，把枪抢过来，肯定能反杀他们，然后拿着枪冲出去，把看门的全突突了，然后再解救一个个受苦受难的同胞。
然而，这种英雄行为，却只能出现在电影里，爽文小说里。
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
这些诈骗分子也都是经过筛选、自然淘汰后留下来的聪明人，不可能出现什么明显的漏洞让我们去钻，只能说这群炸骗分子太狡猾了。
所以，即便我们搞炸骗的这些猪仔都是年轻气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没有人敢造次。
一些刺头早就被打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即便都没有刺头了，全都老实的服服帖帖的，他们也经常会找一些看上去不顺眼，业绩不行的，当做教训的对象，来震慑其他猪仔。
阿亮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然后跟我说：“小北啊，听说你话术学的比较好，果然是个好苗子，这样，你今天在办公区多看看别的老员工怎么工作干业务的，好好学，你明天就开始上手，亮哥看好你，加油干，干出业绩来，亮哥不会亏待你的。”
“亮哥，我会努力工作，早点做出业绩，为公司做贡献。”我站的笔直，然后微微低头说道。
“好，有遇到什么难题或者业务上有不熟悉可以来问我。”亮哥说道。
“好的，亮哥，我知道了。”我声音洪亮的回答：“那亮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工作了。”
我刚准备转身离开阿亮的办公室，阿亮突然喊住了我。
“小北，跟亮哥说，你想家吗？”
一听到阿亮问我想家吗，我差点泪奔，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突然我意识到，这不会是阿亮考验我的话吧？
想到这，吓得我连忙摇摇头，赶紧回答说：“亮哥，我不想家，在这挺好的，亮哥你对我也好，根本不想家。”
我抬头瞥见亮哥正死死的盯着我，我的心砰砰直跳。
没想到亮哥噗嗤一笑，说道：“你看你吓得，没事，想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想家了就给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别让家里担心。”
我呆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亮哥挥挥手，喊了孙督导来，说道：“小孙，看着小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孙督导从外面喊来了两个拿着铁棍的安保人员，站在我身后，目不转睛的死盯着我。
然后阿亮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手机，说是我当时带来的那个手机，那个手机我一共没有用了多久，现在看上去很是陌生。
阿亮拿出手机在翻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说：“小北，你这手机里怎么没有记家里的电话啊？”
我连忙说道：“亮哥，我家里穷，没有电话。”
“哦，那就联系不上你家里人了吗？”亮哥说道：“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跟家里联系啊？”
“亮哥，我们村里有电话，我都是打到村里，然后再联系家里。”我如实回答。
“哦，那村里电话多少啊？”亮哥说。
“真要打吗？亮哥。”我战战兢兢的问。
阿亮不急不躁的，倒是孙督导急了，拍了我一下喊道：“你他吗的怎么这么磨叽？来了这都要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不然你爸妈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后来我才知道，每个人都让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并不是为了为被骗的人着想，而是为了以后骗他家里的钱做准备。
“咱们都是爹娘生的养的，谁也不想父母每天担心自己吧？”阿亮摆弄着手机，不急不躁的跟我说。
我低着头，挠着手，然后思考打电话会不会出事？
这时阿亮突然说道：“这个李文静是谁啊？”
“李文静？”我突然叫了出来，阿亮看到我手机里存的李文静的手机号了，完了，内心慌乱不已，当阿亮喊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全身都紧张起来，但我强装镇定的回答道：“是我以前打工时认识的同事。”
“同事？”阿亮狐疑的望着我：“100多个未接电话，10几条短信，同事会给你打100多个电话吗？”
我内心突然慌乱无比，怕阿亮搞事，内心一直在想办法，不想阿亮盯上李文静，突然我灵机一动说道：“我之前从她那借了一千多块钱，不停的打电话给我，真是烦死了。亮哥，你别管她，这个钱就不还给她了。”
“噢？是吗？”阿亮依旧有些怀疑：“那她发短信问你在这边怎么样？”
“臭娘们，手段还真多，就是为了诳我还钱。”我假装生气的说道：“亮哥，别回她，让她着急。”
阿亮依旧翻着手机，我有些着急，阿亮看的越久，我便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连忙打岔说道：“亮哥，村里的电话是0551-8266。”
“你他吗的说那么快干嘛？”阿亮生气道：“再说一遍！说慢点。”
看到亮哥不再翻手机，我内心放松下来，于是我又说了一遍，按好数字后，阿亮把手机递给孙督导，然后说道：“只许报平安。”
我想伸手去接手机，但孙督导大声吼我，让我不要碰。
“别动！我拨号，你只管说就行了。小子，记着，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告诉家里你在外面很好，不要让家里担心。”
“我知道。”我看了看身后拿着钢管的安保人员，用力的点点头。
然后孙督导按下了拨打键。
几秒钟电话就通了，我听到电话那头亲切的家乡话，问我是谁？
我鼻子都酸了。
不过我还是控制情绪，说道：“我是赵小北，我找我妈，我妈在家吗？叔，你能找一下我妈接电话吗？”
“是小北啊，你妈不在，她”电话那头说道。
我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问道：“叔，我妈她她怎么了？”
“小北，你妈她住院了，前几天有一辆车坐着好多个人，到你们家，都是纹着纹身的黑涩会，说是城里来的，说你借了他们的钱不还，还躲起来了。他们找到你们家，在你们家又打又砸，还有你们家大门上喷的都是些难听的话，你妈挨了打，加上生气情绪激动，就晕倒了，被送到医院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小北，你有没有在外面借黑涩会的钱啊？怎么借了那么多钱啊？”
“我”
我想一定是放高利贷的债主刘哥，拿着我的身份证找到我老家去了。
我接连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再也忍不住捂着头哇哇的大哭。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当我回忆到这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的流眼泪，真的奉劝各位不要参与任何有赌博性质的东西，更不要轻易借高利贷，因为这可能会害了你自己的前途，更可能会导致你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