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午的时间过得异常慢,绒绒觉得应该要下课了,但是一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困得眼皮直打架。书上的字有了重影,讲台上的老师变成了两个,分别说着他听不懂的东西。
他当松鼠的时候,想睡就睡,根本没人管,现在却为了维护韩抒旸好学生的形象强打着精神听课。做人已经够难了,做好学生更难。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节下课,所有人都去吃饭,绒绒一个脑门儿砸在桌上,准备好好补个觉。
“旸哥,你不吃饭吗?”刘真停下往食堂奔的步伐问他。
“不饿。”绒绒埋着头,声音嗡嗡的不真切。
“你不舒服吗,要给你带点什么吗,还有晚自习呢,等到回家吃太晚了,胃肯定会受不了。”
“不了,谢谢。”他转过脸换个方向,浑身写满“我很困别打扰我”,刘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跟着等在教室门口的徐一凡走了。
“你干嘛那么关心他,人家都不理你。”班上大多数同学对韩抒旸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独”,不过这个“独”也碍不到他们什么事,所以对他算是无感。但是徐一凡不一样,徐一凡不喜欢韩抒旸,他总觉得韩抒旸故作清高,整天装自己是一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看不起,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大家都是同学,关心一下怎么了?”刘真大大咧咧说道。
“行,您是好人,老好人。”
“什么老好人,小爷我风华正茂哪里老了你说清楚!”两个人边走边打闹,刘真一个胳膊肘捣过去,徐一凡习惯性往后一推,不小心踩到个人。
“哎呀对不……”徐一凡一边道歉一边回头,“起”字卡在喉咙,被冷箭似的眼神吓得囫囵滚进了肚子。
温季筠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没说“没关系”,甚至没发出一个音节,像只傲慢的狮子高仰着头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靠,又来一个拽的。”徐一凡小声嘟哝,白了温季筠背影一眼。
“说什么呢你,明明就是你不对。”刘真刚才没捣到他,现在趁人不备一个手肘子上去,捣得徐一凡捂着肚子躲开。
“我不是道歉了吗,你看他什么态度,跟只斗鸡似的拿下巴瞅人,拽什么啊!”
“人哪拿下巴瞅你了?谁让你长得矮,谁瞅你都像是用下巴一样。”
“嘿大刘,还是不是哥们了,有你这么编排哥们的吗,好好说话给我道歉!”
两个人疯疯癫癫一路跑到食堂,开启了狼吞虎咽进食的日常。
七点,晚自习开始。所有学生都对上课铃声形成了条件反射,韩抒旸也不例外。绒绒凭借这道自然的闹钟醒了过来,他没睡太死,眼睛疼得厉害,缓了几分钟头晕才得到缓解。
一天当中最后的学习时光,先干老大难的英语。
这周周末收假回来会考英语周考,按照韩抒旸的水平,英语单科应该是第十名到第十五名之间,不知道这次他会考出多少分来。别的不说,听力,总是让松鼠忐忑,未知,难免让人彷徨。
十八中的作业不算多,各科老师因材施教,用的是本校教研组自己出的题集,十八班更是有任课老师精之又精选出来的各种经典题高频题之类,数量不多,质量上乘,对于多数人而言,做一道题堪称修行破一道坎儿。
苦不堪言的学渣绒绒花了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才写了一篇英语作文,各种借鉴引用瞎编乱造才勉强凑出一篇不那么难看的成品,实在要了他的老命。
十点铃声如同悦耳的天籁之音,被关了一天的困兽冲出牢笼,奔向自由的天堂。绒绒更是在铃声刚响起的一瞬间就抓着书包一跃而起,迈着大长腿三两步跨出教室,跟有鬼追似的。刘真原本想问他一道题,结果一回头,只看到一片残影,咻的一下消失在了门口。
果然吧,晚饭还是要吃的,不然真成了饿死鬼。刘真无语地转过身来,摇摇头,继续跟旁边的同学讨论。
此时狂奔在林荫道上的绒绒归心似箭,他早在下课前一分钟就收拾好了东西,他要赶十点十分的那趟地铁,坚决不和温季筠同路!
十点九分,刚刚好。
绒绒长舒一口气,找了一边没人坐的位子,拿出手机点开听力,心情一好,录音里面乱七八糟的鸟语都变得令人心旷神怡。
又是一个充实而收获满满的夜晚。
接下来几天绒绒都采取同样的方针:晚自习下课健步如飞领先众人,吃早饭时不痛
不痒跟温季筠相互虚假问候,一出家门便耳机一塞与世隔绝,出了小区便快步走到自己早早打好的网约车旁边,一上车,扬长而去,管他瘟鸡温狗瘟神温季筠是什么玩意儿,拜拜了您嘞!
一天到晚,说话不超过三句。通体舒畅,学习效率都提高了。
转眼,周末就到了。
因为周天晚上要考英语,绒绒如临大敌,愣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早上,欲死欲仙做了两套韩抒旸之前整理分类的专题题册。
规定时间对绒绒而言根本不够,一个阅读专题他差不多要做半小时才能达到大半的正确率,一篇完型差不多要四十分钟才能读懂。照他这个正确率和速度,韩抒旸这回的英语名次也保不住了。
基础网课他学得还可以,但是考试内容和基础还是有点差别的,长难句就够他分析的,而且他买的课程都是录播,有的知识点也比较零散,有问题也找不到人问,实在使松鼠秃毛。
他在惆怅,在提前祭奠韩抒旸逝去的名次,突然间传来两声踹门声。
“哥哥,爸爸回来了,快点出来!”韩姝玥嗓门大,劲也大,小脚踹得门咚咚响。
爸爸回来了?绒绒在脑中搜索一番,确定了他这位“初次见面”的父亲——徐爱的再婚丈夫韩俊,韩姝玥的亲爹,韩抒旸的继父,科研所上班,在所里上班时每天回家周末双休,也会出差,而所谓出差就是去山里搞研究,通常一去几个月。
绒绒附身醒过来以后还没有见过韩俊,在韩抒旸的记忆里,这位继父刚过完年没多久就进了山,现在应该是工作告一段落了才回来的。
他能感觉到韩抒旸对韩俊的接受度很高,虽然从来没有叫过他爸爸,但是相处时候也很客气,甚至……有种绒绒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管怎样,人设他还是能维持住的。
绒绒站起来扯了扯衣服过去开门,韩姝玥抱着一个有她小半个身子大的盒子站在他面前:“哥哥,爸爸给你买的!”小姑娘抱得很吃力,小脸因为憋劲儿变得红彤彤的。
他赶紧把盒子接过来,韩姝玥大松一口气:“哎呀,可累死我了,以后我可不帮你拿了!”小大人一样,她挥挥手,绒绒觉得可爱又搞笑。明明韩抒旸从来没有叫她帮自己拿过任何东西,但是韩姝玥每次都积极得不得了,哪怕根本用不着她帮忙,她还是乐此不疲跑来跑去。
“谢谢你啦,小笨蛋。”绒绒说得小声,笑得明朗,韩姝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抬头看了他一眼,呀了一声跑开。
“爸爸妈妈,哥哥说我是小笨蛋!”她一头栽进徐爱怀里,哼哼唧唧,“哥哥骂人,老师说好孩子不能骂人,哥哥是坏孩子!”
“哥哥骗你的,玥玥不是小笨蛋,哥哥喜欢你才那么说的。”韩俊笑呵呵端着他的老干部茶杯说道。
“那我也可以说哥哥是小笨蛋吗?不对,哥哥是大笨蛋!”
绒绒走过来坐在韩俊旁边,听着妹妹的童言童语,脸上不自觉展开笑容,没注意到旁边徐爱愣了一愣。
“旸旸今天心情很好?”
“什么?”绒绒没懂她的意思。
“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笑了……”在徐爱的心里,韩抒旸的笑容停留在遥远的小时候,应该是九岁前,九岁以后,她就没怎么看到这个孩子这样放松地笑过了。
“旸旸好久没见我了,微笑迎接我不行吗哈哈哈……”韩俊咧开一口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身体好了没有,用不用再去医院检查一下?”韩俊在电话里听说了韩抒旸在山里摔倒昏迷的事,比较挂心,这段时间每次打电话都会问道。
“没事,已经完全好了。”
“不舒服你就说,别憋着,憋坏了是自己的身体。”
韩俊说的是几年前韩抒旸发烧的事,他谁都没告诉,自己买了药吃,结果用处不大,烧得第二天路都走不稳,一送医院,四十度,吓得徐爱当场就哭了,又难过又自责。
“不会了,谢谢韩叔。”
韩俊给家里人说着山上见到的稀奇事,什么花花草草之类,山下乡土人情之类的,半分和工作相关的都不沾,徐爱和韩姝玥很喜欢听,尤其韩姝玥,好奇宝宝发问不停。绒绒表面装得冷静,其实也竖着耳朵听着,悄悄和云溪山做着对比。
吃过饭以后,韩俊提议一家人一起去游乐场,这是他每次下山的必备项目,一家人就是要多一起玩耍才能增进感情。
绒绒早就想去人类的游乐场了,他以前从没出过云溪村,村子里只有很简单的娱
乐设施,每次在电视里看到游乐场的时候他都特别羡慕,脑内自动幻想坐在过山车上是什么感觉,还有那种会飞到天上去的椅子。
于是,在选择宅家复习和出门游玩之间,绒绒毫无压力地选择了遵从本心。
他在韩抒旸的记忆力窥探过,韩抒旸每次去游乐场都很矜持,一个碰碰车,一个旋转木马,一个鬼屋,一个水上乐园。其中除了鬼屋,全部都是陪着韩姝玥玩的。他全程不怎么笑,就像是被人押着陪玩的。但是绒绒感知得到,韩抒旸其实挺乐意,要不然,就他这冷面冷情的,韩姝玥早就躲着他走了。
收拾好以后出门,刚好遇到隔壁开门。
绒绒神色一凛,这瘟鸡!
徐爱看到温季筠,热情招呼道:“小温周末也没回家吗?”
“嗯,叔叔阿姨要出门吗?”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浅笑。
“小温要去哪,我们要去游乐场,你要是有空我们大家一起去玩。”
绒绒惊恐地看了一眼徐爱,他知道徐爱喜欢温季筠,但是没必要一家人出行还把这瘟鸡捎上吧!他站在最后边,使劲瞪着温季筠,那模样,好像温季筠答应了他就要扑上去把人撕碎一样。
温季筠自然是看见了绒绒的表情,他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嘴角一勾:“那就打扰叔叔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