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床共枕(4)
山越低声惊咛,心间的颤抖瞬间蔓延到全身,他下意识用力环住了轶司臻的脖子,身体朝对方怀里躲去。
被抱起来,身体裹着无尽的水倏地悬空。
简单的动作出现的这短短一瞬间,山越瞥着地面上的水滩,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他们之前的事,光怪陆离的,幸福美满的,“……”。
悸动、喜欢、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山越的心又跳出了参差不齐的频率,就像这满室的残水溢流一般,淅零淅留,久久不绝,生生造出了快要将地面淹没的声势。
留恋着这些回不去的假象时,山越感受到了胡壹灼灼的视线停在他的脸上,“……”,他心沉了一下,没有选择逃避,而是抬眸迎上,桃花般的眼因为掺过了水,无比晶莹着。
“……”
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担忧了,山越看到了别的东西——质问、警告、悲伤、失望…重重含义都指向他的不应该出现。
他暗自疑惑了几秒,才回想起最初胡壹看到落水的他时,那副惊讶的语气,和后来不惜忤逆轶司臻的言行。
山越猝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在城门外答应过胡壹的,作为交换,胡壹要帮他带东西给轶司臻,“……”,他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像个心怀不轨的小丑,顷刻间便现出了“不讲信用”的原形。
还被抓了个正着。
山越抿了下唇,心悬起来无处可躲。
他好像个坏掉的桃子,无论外表粉饰得多美好多汁,对于知道他内里坏烂的人来说,对于忠心耿耿的胡壹来说,他就是个骗子。
意识到这点,那感觉比身上穿着湿透的衣服还让人难受,山越哪里还能像刚才那般,无事发生地与胡壹对望。
他有些扛不住胡壹双眸里持续输出的各种复杂含义,每一秒都意味深长,都好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一样。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了,山越扯了下眼皮,本想着缓解一下眼眶的酸涩之感,假装不知道的样子躲过去,却不料泪腺依旧不肯听话,这一动,差点便缴械投降。
他赶忙清咳了几声来掩盖,心中的壁垒“噼里啪啦”的一层、一层的坍塌,很快,那难言的挣扎与复杂的情愫,鱼贯而入。
听到山越再次咳嗽,还咳得这么急,轶司臻担忧地投来目光,放慢脚步,轻声细语地问道:“很难受吗?”
温热的呼吸撒在山越泛着水珠的颈项,缥缈起伏,若有若无,透过肌肤溜进了山越的心窝里,叫他全身的力气刹那间一泻千里。
山越突然觉得他要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他偷瞄了胡壹一眼,随即破罐子破摔地闭上了双眼,逃也似的蹭向轶司臻的肩窝,祈求着宠爱。
“疼吗…”
轶司臻的声音染上了水汽,像隔着玻璃与纱,或远或近、不冷不热的吹在山越头顶。
他慌乱地摇头,声音沙哑地回:“不疼。”
轶司臻用力抱紧他,快步朝床榻走去,沉声道:“对不起。”
他反应更大了,胡壹的眼神像匕首般直接插在了他心窝,他一闭眼,就想起那目光。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那一下直接换个地方。
所以,不要说对不起。
不要。
胡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全程悄然无声地护着他们,山越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但他没有勇气睁开眼,也没有勇气和轶司臻说上一句赶胡壹出去的话。
他能做的,只有缩起来,听话地俯在轶司臻肩头,躲起来就好了,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懂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不懂。
山越埋头在轶司臻的肩窝里,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一步步被抱到床榻上。
身体接触到冰凉的床铺时,山越下意识拒绝,他企图能不动声色地回到轶司臻怀里,因为只有轶司臻怀里,是热的。
这时,胡壹却出声打断了他的小心思:“公子,您与山越公子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去吩咐几个下人来伺候吧,还有您的伤……”
山越一僵,这才注意到因为之前的折腾,他与轶司臻的衣袍已然全湿完了,漫身的湿意互相纠缠着紧紧贴在一起,蹭来蹭去的,衣服皱得看不出形状不说,连那隐秘的肌肤线条都朦胧地勾印了出来。
血色在那之上不紧不慢地溢流着,一出现又被水液迅速地冲淡,极近要与那些杂乱的褶皱融为一体、默默消失。
夜风一吹,说不清是疼还是冷的感觉令人瑟瑟发抖。
“…轶司臻…”
山越声若呓语,目光却无比坚定地定在轶司臻衣袍半敞的胸口处,一分一毫都挪不开,“……”,他的喉咙上仿佛夹了一把钳,光是唤轶司臻一句,都特别艰难。
“你…伤…”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山越眼眶一热,便想伸手去碰,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想起那会儿在衣架下看到的那些血迹,山越一阵心痛,分明那时候就已经在滴血了,可为了他,轶司臻硬是坚持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没事”。
山越都不敢多看胸口那触目惊心的伤疤。
似红非红,已经被水渍的铁青了。一半藏在贴了肤的衣袍里,一半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为什么不吭一声呢,轶司臻…山越看着自己的衣服上染印到的圈圈红晕,愧疚不已。
“公子…您看属下…”
“……”
轶司臻仍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胡壹,而是在山越身边坐了下来,极为温柔地抚上他有些发白的脸。
轶司臻的眼神温柔缠绵,山越与他对视,胸口的滋味又酸又甜。
指节辗转揉动,揩去了山越眼尾的殷红,轶司等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很好,不用担心。”
说罢,他又拽过床榻上的锦被将山越紧紧围了起来,因着力度大,山越被拽着朝他怀中靠近过去。
“害你也受了伤,是我的错,对不起。”
山越摇着头。
“我怎么…总是让你受伤呢,山越,原谅我吧,好不好。不要生气,不要怪我…”
这近乎祈求的语气让山越伤心到无法自拔,他们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他为什么总是做出那些比伤人的刀剑更可怕的事情。
高高在上的轶司臻,何曾在别人面前卑微到这种地步,心像被拳拳重击着,山越垂下头,无助地哽咽,道:“不要…轶司臻,我没有生气…别这样说…”
阴晴难窥,或者说猜不透,是轶司臻最大的特点。他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显露出来的和内里真正盘藏的,完全不同。
明明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伤口不住地出着血,却还是要若无其事地来安慰他,仿佛作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山越怜惜他,更对能感受到他这份刻进骨子里的偏执感情的自己,五味杂陈。
胡壹深吸了一口气,欲再打断浓情蜜意的二人时,轶司臻终于开了口。
“找黄大夫来。”
胡壹愣了愣,看了眼山越,犹豫着问道:“公子,这么晚了…黄大夫他…”
“要不然还是让属下来…”
“我说过不要让我重复。”轶司臻掀起眸,冷冷地看着胡壹,“让他来。”
胡壹顿了几秒,又瞟了山越一眼,这次山越看到了,虽然是很平静的一瞟,但因为他已经读懂了那些眼神以前的意思,所以连带的这一个,都令他难受。
“是。”
胡壹极快地撤回目光,几乎无人察觉他与山越之间的事,他行了礼,便令命离开了房间。
这下,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山越与轶司臻两个人。
“……”
胡壹在时,虽然有着不舒服的感觉,但起码山越能找到平衡,借此更向轶司臻亲近一点,现在胡壹去请黄大夫了,只有他与轶司臻,便又回到了那种像白天,他胡搅蛮缠一样的气氛里。
山越四散着目光,一时间紧张到不知道该看哪里,方才和轶司臻的对话、行为,仿佛不是他做出来的。
倒是轶司臻,很快又开了口:“今日…吓到你了吧。”
“额…”山越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可能说的是刚才的事,便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先…做得不对…”
“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对不起。”
“傻瓜…”
很轻很轻的气声,却拂得山越心头一阵乱晃,酥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他刚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便感觉到有阴影覆来。
山越迟疑了几秒,还是抬起了头,便一下子,没有防备地坠入轶司臻,近在咫尺的寒潭般的,双眸里。
他被吸进去,忘了肩膀上的伤痛,鬼使神差地喊着他:“…轶司臻……”
“嗯。”
轶司臻用鼻音回复山越,旋即闭上眼,凑了过来。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有指向性的动作,山越以为他要蹭自己的鼻子,其实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但想到轶司臻刚才的所作所为,这点奇怪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他跟着闭上眼,顺从地微微扬起了头。
轶司臻发凉的鼻尖轻轻碰到他的,纠缠辗转,两处一同热了起来。
就在山越以为到此为止,轶司臻不会再继续下去的时候,他突然离开了自己的鼻尖,不由分说地堵上了自己唇。
“!”山越倏地瞪开眼睛,吓得整个人一抖,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狠厉的疼痛直捣心腹。
薄凉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掠夺,没有一分放松的意味。
“张嘴。”
兴许是他持续的木讷,短暂的分离也只让轶司臻说了这么一句话。
山越不知所以地张开,热烈的吻便再度侵袭,差点要把他吸进去一样,双唇带着温热,像要着了火似的。
刺激不缓一刻的重达,甚至比舔吻更深,山越嘤咛一声,双手胡乱地抓着被褥,身子骨虚弱得软了下来。
被引诱着,整个人好像再次浮回到了水里,只是,这次是热的水。
眼睛里很快聚起了水雾,山越迷迷糊糊的努力睁开一条缝,望到的是轶司臻散下来的墨发。
“邦”的一声,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旁边,后背垫着轶司臻的手撞在了床架上,“嗬…额!”
惊慌失措的声音只是偶然的泄露,他从轶司臻攻略城池一样的行为里,嗅到了一丝丝惩罚的味道。
“……”
不断索取,就能不断安心。
轶司臻,你是这样想的吗?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我…山越认命地缓缓阖上眼,抬起手环上轶司臻的脖子。
张开嘴,主动回应起了他。
像是一同打开了二人对彼此的通行证,轶司臻双臂猛地发力,便抱起了山越到他身上。
我们,一起汲取这安心吧,哪怕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