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天倾（3）
赵忠祥合上了眼眸。
“先生……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过你叫一声先生……真是怀念啊，照儿。”
烟钊帝虚弱是跪倒在地，好似全身力气都被这一句照儿抽走。
“先生……先生！”
他扑倒在赵忠祥面前，好似变了个样，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回到童年那个每日围坐在先生身边，诵经读书的傻孩子。
“先生……救救我……”
赵忠祥颔首，摘下烟钊帝的冕旒，抚在他已经干枯老化的发丝上。
“自缢，我便救得了这天下。”
陈行照怔然抬头，眼前的先生，如一尊佛像，神圣，怜悯。
而如今的自己，却如同一条野狗……
他眼角抽痛，攀上龙椅，死死攥住面前人的衣领，歇斯底里。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朕死！
朕只是求个长生！
你是朕的先生！
连你也要朕死吗！
为什么！”
小九扯着陈行照的龙袍，将他拽倒在地。
“因为你该死！”
抡起拳头，狠狠砸在陈行照的脸上，他还想爬起，却被一脚踢翻，崩溃的大吼。
“你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我丢在满芸楼里的一个妓女！”
在领域里三人都是凡体，身为成年男性的陈行照很快爬起，一拳一拳打在小九脸上，将她扑倒在地。
小九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没一会脸颊就破口流血，但还是死死掐着陈行照的脖子，眼睛血丝弥漫，恨不得将面前这个舅舅生吞活剥。
陈行照呼吸困难，脸色涨红，看着自己拳下破相的落泪美人，突然好似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在这样的夏天，兄妹俩被冤枉，父皇不分青红皂白的扇破了他们的脸，身为兄长的陈行照抱着妹妹陈行允，逃出了父亲的养心殿。
天空中不合时宜的下起了雨，他们二人躲在屋檐下，陈行照强忍着委屈，将允儿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擦着她小小脸蛋上流下的眼泪和血点。
“允儿，别怕，哥哥在呢……”
“哥哥……呜……”
允儿抱着自己不松手，娇小的身子哭到颤抖，陈行照也终于没能忍住委屈，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妹妹的脑袋上。
“允儿……哥哥以后要站的高高的，不能让任何人再欺负我们兄妹。”
这是陈行照第一次发誓，他开始认真的听着先生讲书，认真的习武，认真的，一步一步，通过自己血腥的手段，爬到烟朝最高层。
可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忘了什么呢？十几年了，实在不记得了……
他变得暴虐，喜怒无常。
终于陈行允的大婚之日到了，可她却不曾告诉自己，自己早已和驸马偷腥，在五年前便有了一个孩子，甚至在成婚之日还怀着孕。
陈行照在这一天疯了，他彻底化作一头野兽，他认为自己身边的人都背叛了他，自己掌控着天下，却连妹妹何时生的子他都不知道，他感觉所有人都有事在瞒着他，他是皇帝，他要知晓一切，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疯了，他愈发看孙峥不顺眼，就是他给自己的皇族脸上抹黑。
收回四大世家的田地，没收他们在烟朝的财产，他要彻底将世家从烟朝中洗干净。
可是他到底忘了什么呢？他时常头疼，时常恍惚。
他认为是身边的人给他下了药，就如自己夺得皇位时那样，给父皇下药！
一定是这样！
他将目光放在西地的穗王身上，他有精兵五万，定是他欲图自己的皇位！
为了封住天下文人的口，他将前朝的满芸书院改为青楼，大改朝章，他自己的天下，容不得任何人评价！
粥鹤之乱，天下大乱，烟朝国力在一昔间坠入谷底，那个所有人闻风丧胆的西地军开始不问世事，对边防开始松懈，任凭外敌入侵。
烟朝开始走向下坡。
他坐稳了天下。
可他的头疼病却日渐严重，他开始怕死了。
他想长生。
他看向一直为自己出谋划策的道士，询问是否有办法，给自己续命。
道士果然没有辜负他，向他保证，会成为仙人。
他大喜过望，放任妖道所作所为，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可以送给这位“仙人”。
可是他到底忘了什么呢？
思绪渐渐飘回。
自己依旧机械般抡着拳头。
身下的少女已无力呻吟，却依旧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他仔细看着这种无比熟悉又格外陌生的容颜。
好像那个雨天……
他不再继续挥拳。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颊，擦着她的眼泪与血液。
他记起来了。
自己曾发过一个誓，要爬到高处，好好保护兄妹俩。
他面色变得柔和，窒息感并没有让他害怕。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哥哥，也不是一个好皇帝。
在最后一次擦下少女的泪水后，瞳孔渐渐消散，平静的死在自己外甥女的手中。
（第三卷 天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