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满芸楼
满芸楼，烟朝京城里最大的青楼。
听说早年间是前朝文景帝所创立的满芸书院，却不知为何，如今的烟钊帝给它变成了如今的窑子。
烟朝小孩打小就会唱一句童谣：
上有天，下有地，满芸楼里找皇帝，文武百官不上进，万千烟女当朝妓。
这个前有强国后有蛮，左右无援不可攀的烟朝，已经变成了一块腐烂的庞然大物，皇帝不上朝，百官不上进，连后宫都总能传出哪个公主和王爷私通，皇后和太子瞎搞的故事。
国家不像个国家，朝廷不像个朝廷。
小九是在满芸楼里土生土长的姑娘，如今已有八岁。她是楼里一妓女的孩子，听说那妓女在生下她后，揽着钱财想偷跑，被楼妈抓住给吊死了。
可怜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就在这满芸楼里当丫鬟，洗洗姐姐们的肚兜和内衣讨生活。
楼妈一天能给她扔两个包子馒头和半碗粥，她就觉得，这生活也是滋润吧。
八年来，小九在姐姐们接客的时候就乖乖在后院候着，待客人走后端着盆把垫单和衣裙拿去换洗就成，日子虽千篇一律，但也有的过头。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楼妈训过她们不能马虎，皇帝要在满芸楼里宴请百官，说是什么常远大将军要出征去打蛮子了。
小九还没见过当今天子呢，她就是感觉今天这位客人与以往的不同，居然能让凶巴巴的楼妈都画好了妆，打扮的像只大扑棱蛾子，炫耀着大片雪白的肌肤，一脸笑嘻嘻的扭捏在门口亲自迎接。
当门童蛮累的，小九站了快一个时辰，动也不敢动一下。但看在楼妈承诺一颗李子的份上，她还是绷的直挺挺的。
现在就盼着皇帝和百官能早点来，姐姐们告诉她等皇帝来了就可以跪下磕头，然后休息一阵子。
小九眼珠滴溜溜的转，她感觉楼妈也等急了，总时不时地派人去打探，然后又傻了吧唧的跺跺脚，哼唧几声。
直到最后一个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指了指东郊门那边的大道，众人才听见不远处慢悠悠的传来车辙呼噜噜的响。
龙辇浩浩荡荡落座于楼前，举着比自己大好几倍华盖的老太监们弓着身子，宛如一条没有骨头的长鱼，眼神空洞，直愣愣的望着脏兮兮的土地。绣着烟朝标志性蓝鸟的官员们胡乱的跪在龙辇后面，等待浩荡的声响平静。
小九跪在地上磕头，她可算是喘了口气，从早上站到现在，小腿都酸痛无比，这劳人的皇上总算是到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满芸楼很大，大的可以让数百人坐在一起，还能空出地方跳舞上菜。
满芸楼也很小，小的让她只能待在门缝后面，闻着官员们的菜香味，干巴巴的啃着已经冰了的小馒头。
楼妈忙去了，小九并没有得到答应好的那一颗李子，厨子也不愿意给她再多舀一勺粥。
习惯性的叹了口气，算了，有吃的就不错了。
满芸楼的厨子水平很高，老远闻着就馋，哪怕是官员大臣们吃剩下沾满口水的残羹剩饭，也让小九与妓女们垂涎三尺。
吃完的盘子被撤了下来。
看着还剩下的那么多水果蔬菜还有肉丸，小九是有些开心，刚想上手去抓，就感觉自己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
小九楞了一秒，就见数位宛如饿死鬼投胎的妓子疯了般扑向这些剩饭，手做勺，口如盆，舌如刷，连油水都舔舐的一干二净
揉着刺痛的脸蛋，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小九孤零零的坐在后院台阶上，双手轻轻托着脑袋，看着天空中的鸟儿肆意的飞，望着白云被清风缓缓的推，她突然想去楼外面散散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也有楼妈吗？外面的小朋友也要和妓子姐姐们抢饭吃吗？
自从生下来，她就没出过这满芸楼的门，今天站在门口当门童还算是破例了，楼妈不许她们出楼，敢私自跑出去的就会被抓住吊死在后院里。
她可不敢不听楼妈的话，应该说这楼里的女子们都不敢不听楼妈的话，惹了她不开心，肯定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小九望着天，双眼无神。
楼妈说，最近有个老爷看上了自己，要过几天洗干净打扮好卖人府上去。
值十七俩白银。
她这几天对自己特好，说去了后别闹，就安心待着，别惹人家老爷生气，让干啥就干啥，就算是不舒服，难受，也不能哭闹惹人家生气。
小九害怕，她不想去那个老爷的府上去，她不喜欢那些老爷的丑陋模样和色眯眯的眼神。
想着想着，宴会也草草结束，窝在皇帝怀里的楼妈和大臣们都醉醺醺的说笑打闹，她这才敢趁着收盘子的间隙，偷偷的瞄几眼当今圣上。
脸长眉粗，眼细嘴突。
不好看。
正要端着盘子退出去，就听宴会中心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桌椅也在推搡中被掀翻。
小九被吓的一激灵，怀中那小山丘一样的碟子山，没拿稳噼哩啪啦的全摔下来，打碎在外廊的地板上。
顿时，尖叫声，怒吼声，嗷嚎声此起彼伏，打碎的碟子盘子似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宴会侧后方突然蹦出十几名身着黑衣头裹黑布的刺客，手持弩箭，齐齐射向那位处高台的烟国圣上。
“狗皇帝！我要你的命！”
烟钊帝怪叫着，一把扯过身侧的侍卫，任凭弩箭将那侍卫射成马蜂窝状，才将尸体一把扔出。
他好似极其惊怒，没有管美人在怀，跌跌撞撞的翻滚到后台，一边大喊护驾，一边拉扯着腰间那碧玉所做成的腰带，把披着的龙袍，重重甩向空中，却正好砸在了一边的小九的头顶。
沉重的龙袍把小九压倒在地，她就趴伏在群臣中央，驮着宽大的龙袍，露出半截脑袋，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而那些刺客早已追杀向皇帝逃亡的区域，与护卫拼杀在一团。
群臣则是惊魂未定的在地面抱头鼠窜，好半晌才敢抬起头看看周围发生的事，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披五爪金龙袍，窝成小小一团的小小童姬。
……
烟朝京都闹翻了天，一连下了数周的大雪。
路上时不时有官兵冲进民宅院楼，只听惨叫过后，一颗颗人头便哐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