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六十八
她原来有想过。
虞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半天，她轻轻说道，“那你要好好努力。”
鹿时年扬眉,“是我们一起努力。”她说得轻松,反而带上了一种自信，“我觉得我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考北清了。”
虞禾说,“嗯，我也觉得。”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虞禾却语气认真,鹿时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虞同学,你对我也太盲目信任了吧？”
虞禾笑了,“不对吗？”
鹿时年顿了一下,也跟着笑，“对。”
第二天,鹿时年就把写有“北交”的纸条粘贴在了最后面的黑板上,而在她旁边的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北清”这两个字。
很多人嘴上说着没有目标，但是心里都有了决定,没过几天，班级后面的黑板报就贴满了便利贴。有了目标，全班同学眼神都坚定了许多,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努力。
梁红英对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学生的工作做好了，现在就是要做家长的工作，她趁着自习课的时间,在班上发布了周三开家长会的通知。
梁红英对这次家长会十分看重，先是让学生通知家长，自己又在家长群里通知了一番，对于不能到场的家长，一个个打电话劝说家长过来，务必让所有家长都到场。
鹿时年在家长会的前一天，把桌子上有关虞禾名字的内容全部擦掉了，这不擦不知道，一擦吓一跳。
她是真的有点毛病，没事写这么多虞禾名字干什么，她不就在旁边坐着吗。
有人见她一直在忙活，好奇地过来看着，“你在擦什么？”
鹿时年挡住桌子，信口胡诌，“嗯就无聊在桌上写的明星名字，我怕明天家长会让我妈看见，骂我不好好学习。”
那人说道，“我去！你这提醒我了，我写了一些中二句子在桌子上，我也得回去擦掉。”
“快去。”
她这一说，班上都纷纷检查起自己桌子上有没有写上不该写的东西。戴齐回头，“我靠，我写了我对象的名字，你擦完借我用用。”
“没问题。”鹿时年最后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正准备把橡皮递给戴齐，却被虞禾截了下来。
虞禾说，“我也要用。”
戴齐惊讶道，“虞学霸，你还会在桌子上写东西？写啥了？”
虞禾看了一眼鹿时年，淡声说道，“明星名字。”
家长会从上午第二节课开始，到中午放学结束，家长会当天学校外面停满了家长的车，校门口拉了一条横幅“欢迎高三家长来校”
家长比学生积极，还没有到开始时间，教室差不多就坐满了人，前前后后聊着天。学生不能进去，就站在走廊外面看着，一个个趴在窗户口往里面望。
于晶晶往里面扫视了一圈，“戴齐，别说，你爸和其他人聊天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连手上动作都一样。”
“所以说是亲生的。”
戴齐说道，“我现在只求他别去找虞禾的爸爸聊天，要知道我后排坐了个年级第一，肯定会骂我一点都没跟学霸学。()”
“()[()”
方兴目光落在后排，“不过虞禾，你爸竟然过来了，高中头一次吧。”
虞禾面色沉闷，嗯了一声。
于晶晶摆了一下手，“你也不看看老梁那对家长会的看重程度，原本我妈在隔壁市出差不能过来，接完电话后，立刻订票赶回来，这次我们班的家长全部来了，一个都没少。”
方兴问道，“鹿时年的家长这不还没到，鹿时年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人影。”
舒晴：“鹿时年去接她妈妈了，应该快来了。”
没过多久，鹿时年就走了过来，身前跟着一位气质干练的女人，鹿时年穿着校服在她身后就像小鸡仔一样。
柴萍回头问道，“你的位置是哪一个？”
鹿时年指了位置，柴萍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走了进去。她见柴萍坐上了位置，这才转过身，对上了一圈羡慕的眼神。
于晶晶感慨道，“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你妈妈了，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妈真好看。”
戴齐回想了一下，问道，“你妈做什么的，我怎么感觉在校庆上见过你妈？”
鹿时年答：“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上班族？”戴齐嘀咕道，“这气质也不像啊。”
方兴勾住他的脖子，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蠢，自己不知道上网搜吗？”
鹿时年走到虞禾身后，头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手从前往后牵过她的手，周围人对这样的亲近不觉得奇怪。
“你爸真的过来了？”
“嗯。”虞禾冷淡的脸色缓和下来，望着里面说，“我不知道他过来想干什么。”
柴萍坐到位置上，垂眸看了一眼手表。
今天是推迟了会议来参加家长会，但是她并不觉得麻烦。鹿振鸿工作繁忙，平日里对孩子多有疏忽，但她一向注重孩子的教育，把教育放在首位，没有缺席过两个女儿从小到大的任何一场家长会。
培养孩子就像是完成一个项目，看着她们长大成人，并在自己的帮助下一步步走上人生正轨，是她觉得最骄傲的事情。
只要按照她的教育方法，孩子会少走很多弯路，大女儿鹿时音的优秀让她更坚信自己的教育是成功，她一向追求完美，因此对于鹿时年的培养，她不允许有一点出错。
柴萍翻开鹿时年的书包，拿出里面的作业本，一页页的翻看。
“你是鹿时年的妈妈吧？”
柴萍侧过头，跟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目光闪着精明，她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你好。”
“您可真有气质。”虞良咧嘴笑了笑，露出因为常年抽烟发黄的牙齿，“我女儿是她的同桌，她和你女儿鹿时年关系特别好，是好朋友，你知道吗？之前鹿时年还去我们家里玩过呢。”
柴萍礼貌地点点头，“嗯。
() ”
虞良大着嗓子，
语气带着炫耀，
“我女儿成绩还行，也就年级第一，她能有这个成绩得多亏我每天监督着她学习，不过从另一方面我觉得死读书没什么用，以后还是要靠朋友间的帮忙，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您说对吧？”
柴萍没说话，继续手上的翻开。
虞良掏出手机，“这样吧，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以后在孩子教育上面可以交流。”
柴萍瞥他一眼，淡声说道，“不用了，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好聊的，我女儿和你女儿关系这么好，咱们做家长的总是要多走动走动。”虞良笑道，“给一个面子，咱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吧。”
柴萍说，“你有什么面子？”
虞良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脸变得铁青。他平日里最重面子，被她堵了一句心里立刻冒出火来，但碍于女人的身份地位，他只能默默忍着。
上课铃声响，梁红英带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各位家长好，感谢大家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次家长会，这是孩子们进入高三后的第一次家长会，这次我主要是想和家长们探讨一下，在这个阶段我们应该怎么做，如何去做”
家长会结束，家长们陆陆续续从教室走出，等在外面许久的学生迎上去，各自跟着父母离开去吃饭，下午还要回来继续上课。
鹿时年一抬头，正好看见柴萍和梁红英一同走出了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来，虞禾，跟我走。”虞良走了出来，冲虞禾招了招手。
鹿时年下意识侧了侧头，看见虞禾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挠了下她的手心，小声说道，“午休见。”
虞禾点了一下头，“好。”
等柴萍回来的时候，鹿时年百无聊赖，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出来的时候，恰巧看见了柴萍从教学楼走出来。
鹿时年走过去，刚准备把水递过去，“妈，喝”
柴萍冷厉地打断她的话，把纸条扔在了地上，“鹿时年，我不知道你每天在想什么？让你考京海你不考，一心想着考北交。”
鹿时年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仿佛跟着纸条一起掉在了地上，掉在了土里。
柴萍头也没回的往前走，传来的声音又冷又冰，“你知道京都离京海有多远吗，还有，北交多少分你知道吗？我承认你的梦想很好，但是梦想和现实是两码事情，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分数，你可以考得上吗？”
鹿时年默默地捡起纸条，水扔进了垃圾桶里，一言不发跟在她的身后。
“如果一开始连目标就错了，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还需要我教你吗？”
“你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样，听着我的话，踏踏实实的去努力，不要去想那么不着实际的事情，当然，如果你有姐姐一样的分数，你想考哪个大学我都不会去说，可是你和你姐姐根本就比不了。”
我不如她，那你当初生
鹿时音一个不就行了，生我做什么？
鹿时年突然很委屈，鼻子有点发酸，这种想哭的感觉很熟悉，曾经出现过很多次，每次她都选择把这种委屈发泄了出来，可是似乎没有什么用，因为说再多也换不来一句认可。
索性就这么沉默，她说她的，她就这么听着，有些东西就让它烂在心里，无声无息地让它过去。
“我待会儿还要开会，没有时间和你说太多，你把那些想证明自己的、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收一收，高三了，对自己人生负起责，不要让我和你爸爸失望()”
“()[()”
鹿时年：“嗯。”
“我简单的和他交流了一下，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不扯不扣的流氓，你觉得他能带出什么好孩子，你自从和她坐在一起，就很不对劲。”柴萍拉开车门，放下窗户，“我直接一点告诉你，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说过了，让你和她换座位，你们老师同意了。”
听见这话，鹿时年面色终于出现了其他表情，蹙起眉，“妈，我不想换。”
柴萍态度强硬，“这个不是你能决定的，明天就换位置，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说完，她放下窗户，对前面开车的人说一句“开车”，车子便驶出了校门口，鹿时年紧紧捏着手心的纸条，脑子像是被一根木棍狠狠敲了下去，疼得厉害。
操场旁边。
虞良没有看见刚刚走过的鹿时年，自顾自地讲着话，唾沫星子直飞，“虞禾，你特么真是攀上个高枝了，你知道你同桌家里是什么人物吗？一开始我以为姓鹿只是巧合，今天这一见，没想到真的是他们家，那可是在京海都响当当的人物。”
一瞬间，虞禾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那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情。”虞良笑着说道，“我女儿交了个有权有钱的朋友，我不得好好高兴一下，这个鹿时年以后肯定差不了，你就跟着她混，肯定能混的好，平时你就机灵点，多讨好讨好人家。”
虞禾没什么表情看着他，只觉得恶心。
“不过她妈那什么鬼态度，合着就是看不上老子，不过没关系，老子不和她计较，你只要和她女儿关系好就行了。”
虞良嘿嘿笑着，“你知道吗？她爸爸就是当年送我入监狱的法官，他怎么都没想到，她女儿会跟犯人的女儿交上朋友吧——”
虞禾心脏猛地一跳，冷
() 声道，“虞良，够了。”
虞良原本就因为柴萍的轻蔑，心里憋着火，现在被自己女儿这么一呵斥，更是气急，“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子，觉得老子丢人？老子生你养你，还轮不到你瞧不起。你记住了，老子再怎么无耻下作，也是你爸。”
虞禾深吸一口气，说道，“虞良，我警告你，你不要去想着去打鹿时年的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你应该是求我放过你吧，虞禾，我的好女儿。”
虞禾一刻不想多待，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往那里去，就一直往前走。
天空碧蓝，八月盛夏，天气热得不像话，可她的心却没有一点温度。
在身后骂骂咧咧的人，是她的父亲，是她的至亲，却是她最讨厌，最觉得恶心的人，也是最想逃离的人，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虞禾停下脚步，盯着前方发愣了一会儿，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
【一只鹿：来旧器材室里，我这里等你。】
——
自从学校有了新器材室，旧的器材室基本上没有人来了，偶尔有几个学生走过，好奇想进来，但也没有钥匙开锁。而就是这个废弃的器材室，此时门锁已经被人打开，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条缝隙。
虞禾推门进来的时候，鹿时年正坐在里面的课桌上，垂着脑袋玩手机，两只脚在空气里荡来荡去。
鹿时年听见动静，立刻把正在跑酷的小人撞向建筑物，游戏结束，她抬起头，“吃了吗？”
虞禾把门合上，“没有。”
鹿时年指了指一旁的塑料袋，“我买了面包，吃点吧。”
虞禾走到鹿时年跟前，“没有胃口。”
鹿时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劝说，只是抬起眼和她对视着，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白天的器材室里光线并不黯淡，唯一的窗户虽然很高，但仍然有阳光从这里斜斜照进来，照得一地明亮，只是她们在深处，处在光亮照不到的阴暗处。
良久，鹿时年开口了，“我不能和你坐同桌了。”
虞禾顿了两秒，“嗯。”
“明天就要换了。”
“嗯。”
“虞禾，我会好好努力。”鹿时年是从未有过的正经，很认真的恳求道，“请一直相信我。”
虞禾站在桌前，比坐在位置上的鹿时年略高了一点，她伸手揉一下鹿时年的头发，“好。”
在外人眼里鹿时年一向是骄傲自信的样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是柴萍，是鹿振鸿，是长时间无休止的对比打压，是整个家庭带给她的产物。
这份自卑如毒药一样一点点侵入骨髓，她清醒的知道，却无法剔除，只能拼命去掩盖，前世的失败让自卑的骨髓变得更加腐烂，以至于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让她不断怀疑自己。
我真的可以吗？
我会比
姐姐做的好吗？
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被人喜欢吗？
直到遇见了虞禾，她说自己值得被爱，给予了自己百分百的信任，她为此欣喜不已。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虞禾在她的身边。
鹿时年沉默了几秒，抬眸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可以。”虞禾说。
鹿时年又问，“这次可以不亲手吗？”
虞禾说，“鹿时年，你话好多。”
鹿时年笑了一下，伸手轻抚过她的眉毛、脸颊、笔尖，最后落在她的唇边停了几秒，捧着她的脸，很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又很快分开。
当虞禾以为这就结束的时候，她听见鹿时年说，“虞同学，不要咬我。”
而后，鹿时年再次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上来，湿软的舌尖抵开她的牙关，十分不讲礼貌地侵占她的每一个角落。
虞禾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晕乎转向，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她的吻，手下意识地搂在她的腰间。
耳边是窗外不断起伏的蝉鸣声，狭窄的器材室里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
两个人越吻越深，原本虞禾只是默默承受着，后来似乎学会了开始一点点反击，轻轻吸吮起她的舌尖。鹿时年偷偷睁眼看她，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面，向下压了一点，却被猛地咬住了舌。
虞禾稍稍退开，用眼神警告她，“鹿时年，再亲，我就咬你了。”
鹿时年把头埋在她的肩窝上，低低喘息着，“别咬，我不亲了。”
虞禾的脸红得滴血，却没有推开她，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鹿时年感觉虞禾抬手又揉了她的脑袋，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很快，她听见虞禾在说，“鹿时年，等再长大一点，我们一起逃吧。”
鹿时年轻声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