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晚会结束后,柴萍给鹿时年发了消息,在门口等她出来一起回家,鹿时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坐上了柴女士的车子。
车子极速行驶在马路上。
鹿时年的手机一直在响,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格外突兀。
在舞台上跳舞的后劲还没有过去,微信群聊一直在聊天,就没有停过,界面几l百条消息弹出来,其中有些是观众视角拍摄的视频。
鹿时年低头匆匆扫了一眼,把手机改成了静音,然后抬头看了眼坐着驾驶座的女人。
柴萍穿的还是穿着那身西装,只是面色没有那么精神了,带着点疲惫。
这一路上,柴萍除了上车前问了几l句她不在时的情况,就没说过话了,鹿时年一时拿不住柴萍的心思,柴女士很少表露过激的情绪,一直都是平平淡淡,让人难以捉摸。
晚间高峰,前方堵车。
柴萍踩下刹车,借着后视镜望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今天在舞台上表现很好,以前我都没发觉你还有跳舞的天赋。”
鹿时年没太听懂这句话是夸奖的意思,还是讽刺的意思,犹豫几l秒说道,“都是这段时间辛苦排练的结果。”
柴萍说道,“排练浪费了不少时间吧。”
“没有,梁老师特意叮嘱过我们不要耽误学习。”鹿时年说道,“所以我和同学都是课后抽时间排练。”
柴萍嗯了一声,又问道,“跳舞的裙子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别带回家了,等会儿到楼下,就把扔掉吧,这个裙子平时也不能穿,不适合你现在这个年纪。”柴萍说道,“等你到大学,再穿也不迟。”
明明商量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鹿时年抓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点,“好的。”
车子停在楼下,鹿时年抱着书包,走到垃圾桶前,把装着衣服的黑色袋子扔了进去。
一转身,柴萍在车旁看着她。
回家打开门,客厅没开灯,黑乎乎一片。
鹿时年按下玄关处的开关,问道,“爸没回来?”
柴萍说道,“你爸还有事情没处理好,过两天才回来。”
“嗯。”鹿时年换好鞋子,准备回卧室。
柴萍叫住她,“等一会儿在进卧室,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哦”鹿时年点点头,跟在柴萍身后,在沙发上坐下。
柴萍目光停在前方的摄像头上,开始说道,“前两天,我看见监控里,你带朋友到我们家来了。”
“嗯。”
鹿时年心里打着战鼓,她不明白柴女士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柴女士第二次把话题扯到了虞禾身上。
“鹿时年。”柴女士打断她的思路,“说实话,我对你这个朋友做了一些了解。”
鹿时年目光敛了敛,“您调查她了?”
柴萍对她的
质问置若未闻(),
[((),
“她家庭关系很复杂。”
鹿时年一股火气不由分说地往上蹿,却又只能硬生生按了下去,用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妈,我和她只是简单的交个朋友,您没有必要把人家翻个底朝天,我们这个年纪交朋友,没有必要去关注对方的家庭情况吧。”
柴萍说道,“你和她很亲近,比你以前的朋友都要亲近,所以我才要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我才放心你和她交往。”
鹿时年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您,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学习很好,性格坚韧,为人非常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柴萍静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你是我女儿,我能不知道你什么样吗,从小到大,最容易被骗,你自己数数你以前被骗过多少次了。”
鹿时年紧抿着唇,这点她还真是无法反驳。
柴萍不咸不淡地说道,“她的父母原本都是教师,家庭幸福。后来她爸爸迷上了赌博,在八岁时,母亲不堪重负,选择了离婚,她跟着爸爸生活。十岁的时候,她爸爸酒后伤人,进了监狱待了两年,那两年她跟着奶奶生活,她爸出来那年,奶奶去世了”
“停。”鹿时年打断她的话,面色凝重。
她曾想过虞禾会有一天亲自告诉她以前的经历,但她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虞禾的经历拿刀剖开掏出,如此血淋淋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太不尊重人了,她不喜欢。
“我不想知道,这是她的隐私,我也不会在乎人家的家庭情况。”
柴萍缓声说道,“你不在乎,别人会在乎。”
鹿时年微怔,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她爸爸是个赌鬼,眼里金钱胜过妻女,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你觉得她真的是你认为那样的人吗,太天真了。在你傻乐的时候,别人可能把我和你爸做什么的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她没有!”
柴萍冷笑一声,“没有吗?据我所知,她内心孤僻,这样一个人,她怎么偏偏选择和你这样家庭的人做朋友,你敢保证她没有这个心思吗?”
鹿时年抬头,“我敢保证。”
她不是看上我家的钱。
也不是看中我父母的权力。
她是看上我了。
但是这些,她不能告诉柴萍。
柴萍听见她这么说,看得出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眸色渐深,“天真。”
“我回房间了。”鹿时年起身,不忘拿上放在一旁的书包。
进了卧室,鹿时年第一件事,就是把包里的红裙子拿出来,折叠好,锁进最下面的衣柜里,然后拿上睡衣去洗澡。
做完这一切后,整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鹿时年想像以前一样放空脑袋,可还是忍不住去虞禾十岁的时候在干嘛。
自己十岁时,会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捉弄老师,一起放风筝,会缠着鹿振
() 鸿抽时间带她去游乐园玩(),
(),
柴女士看管在严,也会带着她们去旅游。
被同学欺负,被朋友背叛,她也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柴萍和鹿振鸿会帮她处理好所有。
后面就算她离开家,生活陷入低谷迷茫,她仍然可以义无反顾地重新开始,因为她知道柴萍和鹿振鸿永远会站在她的身后,鹿家就是她的底气。
可虞禾什么也没有。
她在想着今天抱哪个毛绒玩具睡觉的时候,虞禾在想着她的爸爸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她在肆无忌惮地玩闹时,虞禾在拼命长大,她在哭着躲在父母怀里时,虞禾在学着怎样活下去。
在虞禾的世界里,她只有拼命努力,才能挣脱束缚自己的泥潭。
鹿时年眼眶发涩,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万般头绪最后汇成一句话——她心疼虞禾,特别心疼。
鬼使神差地,她拨通了虞禾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瞬间,鹿时年是懵的。
虞禾:“嗯?”
鹿时年迅速钻到被窝,拿着被子盖住脑袋。这个时间点柴女士绝对还没有睡着。
虞禾:“到家了吗?”
“我到家了。”
听见虞禾声音的那刻,她心安了,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在写试卷。”那头传来翻书的声音,“你呢?”
鹿时年想了下,“我刚洗完澡,你准备什么时候睡觉?”
“十二点。”
“今天这么早了?”
“明天早上要去便利店。”
鹿时年嗯了一声,“我就是打个电话问问,也没有其他事情。你早点休息,拜拜。”
“等一下。”虞禾沉默两秒,“周末我没有事,可以约会吗?”
被子里空气稀薄,鹿时年脸有点烫,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回答道,“可以,周末见。”
——
烧烤摊熙熙攘攘,一到晚上便十分热闹,客人大声呦呵着点餐,老板大声应和,空气中烟雾缭绕。
池璇原本快快乐乐地在这和自家女朋友约着会,感叹着自己是人生赢家,没想在这幸福时刻半路杀出了个不速之客。
她咬了口烤串,对坐在对面的人说道,“你要和鹿时年去约会?”
坐在对面的人点了下头,“嗯。”
柏瑶笑着说道,“恭喜恭喜。”
池璇“啧”了一声,抬起头,目光落在虞禾身上。
女孩静静地坐在马扎上,面前桌上摆着一杯橙汁,与周边浓浓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
从第一眼见到虞禾,她就发现这人天生带着点贵气,以后绝对不是寻常人。
但贵气归贵气,你在这烧烤摊就点杯橙汁,看不起谁呢。
池璇朝老板招呼道,“二叔,麻烦给我朋友整盘烤鱿鱼。”
“好嘞,我再给你加盘烤鸡翅。”池璇的二叔声音嘹亮,“
() 你和你朋友好好吃,
不够跟二叔说。”
“谢谢二叔。”池璇的二叔做烧烤摊十几l年了,
池璇领先同龄人,早一步实现烧烤自由。
不一会儿,考鱿鱼端上来了,烤鸡翅也端上来了。
池璇一口啤酒,一口肉串,再看看身边的女朋友,露出个满足的笑容,但再看看对面这人一动不动的样子,顿时有点扫兴,“吃啊。”
柏瑶笑了笑,“很好吃的。”
虞禾迟疑了下,拿起鱿鱼串,咬了一小口。
池璇又喝了口啤酒,慢悠悠地进入到正题,“你这是找我当军师?”
虞禾:“嗯。”
池璇昂了昂下巴,“一开始你还不信我的追爱宝典,现在终于相信了它的实用性了吧,你看,轻轻松松达成和鹿时年约会的成就。”
柏瑶不惯着她,“少吹牛。”
“我哪儿吹牛了。”池璇说道,“想去年,我追你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些,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的人心。”
柏瑶哼了一声。
池璇见状,连忙哄人,“啊呀,这就是个梗,我随口一说,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是吗?”
“比金子还真。”
虞禾默默拿起橙汁,喝了一口。
在池璇想亲亲柏瑶脸庞时,柏瑶伸手制止了,“别闹,虞禾还在呢,你快点帮她。”
池璇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在,以前她可最痛恨有了女朋友,就忘了朋友的这种行为,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为了这种人,太不应该了。
该她上场了。
池璇清了清嗓子:“那个追爱宝典只在初期有用,现在就让本军师亲自为你指点爱情的迷津吧!约会首先,有三大注意事项”
池璇正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刻,虞禾手机响了。
虞禾垂眸看了眼手机,淡声说道,“等一下。”
然后点了接通键。
池璇皱了皱眉,是哪个不长眼地打断了她的施法。
“嗯,怎么了?”虞禾说。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声音听着轻轻柔柔,池璇当即就确认了电话那边是谁,让她朋友疯狂坠入爱河的偷心盗贼。
“我已经离开便利店了。”虞禾抬眼看了眼池璇,“和朋友在一起,嗯,是池璇,我们在吃烧烤。”
池璇翻了个白眼,合着她连姓名都不能拥有。
柏瑶小声问道,“谁啊”
池璇答道,“鹿时年。”
“我会早点回去,嗯,下午吗?好,我知道那个地方,明天见。”
虞禾挂断电话,池璇搓了搓胳膊,捏着嗓子说道,“我会早点回去,明天见。”
虞禾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我们继续。”
池璇正欲开口,又被柏瑶打断,“等一下。”
池璇头往柏瑶肩膀上一靠,哀嚎道,“瑶瑶,又怎么了,话卡喉咙里很难受的。”
柏瑶问道
,“鹿时年的鹿,是马路的路吗?”
池璇抢答道,“不是,是动物的那个鹿,是小鹿的鹿。”
虞禾点了下头。
“鹿家,她爸爸是鹿振鸿,我爸和我说过。”柏瑶眼神变了,她爸爸在政府的工作了很久,听说过不少关于鹿家的事情。
池璇没听明白,“你怎么知道她爸爸叫什么?”
柏瑶不说话了,点开手机,递给池璇,“你自己看。”
“嗯燕宁法院的院长,是挺牛的,但你也不用这么震惊吧,搞得鹿振鸿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池璇把手机递给虞禾,示意她也看看。
虞禾接过手机,顺着页面往下滑动。
百度百科关于鹿振鸿的介绍其实很少,除了法院院长的头衔,就没有其他了,再往下就是鹿振鸿的毕业院校和任职经历了。
柏瑶摇摇头,“你听我说,他可是个大人物。我爸说,他来自京海鹿家,那可是个大家伙。”
池璇问道,“是很有钱吗?”
“是很有权。”柏瑶说道,“我爸和我说过,鹿家原姓陆,后因为兵乱,改姓为鹿,世代从政,几l代人的积累,家中在政坛身居高位的不在其数,是京海有头有脸的世家。鹿振鸿在鹿家排名老三,原是抢夺鹿家继承人的热门人物,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鹿振鸿几l年前来到了我们这个小地方。”
池璇腿一伸,“你爸能说的通俗易懂点吗?鹿家到底有多牛?”
柏瑶叹声说道,“你好笨啊,就这么说吧,搁在正常情况下,鹿家里面的人是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结识的人物,只有可能在新闻电视上见到。不过鹿家乱得很,你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大宅内斗,勾心斗角都会在鹿家上演。”
“但内斗归内斗,鹿家挺低调,如果不是我爸喝醉了喜欢胡说,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这么牛啊——”池璇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小哑巴,你要攀上高枝了,苟富贵勿相忘!”
柏瑶掐了一把池璇的大腿,“池璇,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虞禾把手机递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其实她能猜到一些,位居市中心的老小区,学校领导对待她母亲的态度,校庆的第一排位置,还有鹿时年言行举止中透着的清贵,那是从小由家里人用金钱、时间管教培养出来,是鹿时年再怎么嬉皮笑脸,也遮掩不掉的气质。
这些,都体现着鹿时年家里非富即贵。
但没有想到,鹿时年的家庭情况比她猜想的还要厉害,不,是更厉害。
池璇撇撇嘴,“哎呀,我这是夸小哑巴有眼光。”
柏瑶正经地说道,“眼光好归眼光好,我说这些,就想对虞禾说,鹿家挺厉害的,万一以后你和鹿时年真在一起了,路不好走。”
“谢谢。”虞禾承下柏瑶的情。
柏瑶点点头,原以为像虞禾这样稳重成熟的人,在得知自己和喜欢的人有着巨大的背景差距后,会好好思考一下。
没想到虞禾下一秒就转眼看向池璇,认认真真地说道,“教我,怎么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