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五个人在群里商量下,敲定了去游乐园的时间,因为鹿时年和仇雨早上需要补课,所以决定下午三点在游乐园门口集合。
前一晚,鹿时年绕着路,跑去了虞禾上班的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零食。
虞禾从购物篮里一件件拿出来扫码,问她,“你是去郊游吗?”
鹿时年说,“多带点吃的,到时候饿了可以一起分着吃。”
“不用带这么多东西,会很累。”虞禾说。
这会儿便利店没人排队了,柜台也只剩虞禾和另一个老板姐姐了。
鹿时年瞄了她一眼,“要不要帮我一起拿?”
虞禾拒绝,“不要。”
鹿时年撇了下嘴,“残忍的虞同学。”
虞禾拿出一包傻子瓜子,淡道,“这个放回去。”
“为什么?”鹿时年说,“因为它叫傻子瓜子?”
名称歧视不可有。
虞禾没回答她的答案,又从一大袋零食里挑出好几样东西,“这些都放回去,用不到。”
鹿时年咳了声,“我觉得这不合适。”
虞禾不咸不淡地说,“到时候累的是你。”
一旁的老板姐姐笑着瞧了她们一眼。
“你老板还在。”鹿时年瞥了眼老板姐姐的眼色,有点好笑,“怎么光明正大的劝我不要买?”
老板姐姐笑着说道,“没事,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虞禾面上没什么表情,又伸手拿回东西准备扫款。
鹿时年阻止她,“我听你的,这些不买。”
她看了虞禾拿出的东西,确实又重又无用,到时候拿着肯定是个累赘,是她太久没去游乐园太激动,蒙蔽了脑袋。
虞禾:“嗯。”
鹿时年把东西放回去了后,回到前台,“虞禾,你想玩什么项目?”
虞禾收银机关上,回答道,“旋转木马。”
“”
没想到虞禾还挺有童心,鹿时年说道,“我们玩过山车吧。”
虞禾抬头,睨她一眼,“不玩。”
虞禾的拒绝总是如此迅速,鹿时年问道,“你恐高?”
“不恐高。”
“你玩过过山车吗?去游乐园一定要玩一次过山车,我听坐过的人说过山车可刺激了”
鹿时年对虞禾絮絮叨叨讲述过山车多么刺激。
虞禾惜字如金,依旧是那两个字,“不去。”
鹿时年猜测道,“你怕?”
虞禾反问,“你不怕?”
“怕,但现在想要试试看。”上辈子她去过几次游乐园,但从没敢上过山车,后面工作了,根本没时间去游乐园玩,如今重来一次,总要尝试以前没有试过的新鲜事物。
而且是和虞禾一起,虞禾装作不害怕,面无表情坐在过山车上的画面。
哇,想想就很刺激。
虞禾置若未闻,自顾自地拿出手机。
鹿时年笑嘻嘻问道,“你要和我一起试试吗?”
虞禾看着手机,冷不丁地开口,“某园区过山车故障,20名游客倒挂空中,事故原因有待查明。”
鹿时年:“”
虞禾继续念,“游客悬停在68米高空,只能自己走下,事后游客崩溃大哭。”
鹿时年腮帮子动了下,似乎磨了下牙,“虞禾,你变坏了。”
虞禾不置可否,只一句,“还想玩吗?”
鹿时年天生反骨,有什么好怕的,“玩。”
虞禾动了动唇,鹿时年以为她还要继续念新闻,抢先一步说道,“拜拜,明天见。”
鹿时年迅速说完话,拎着购物袋,快速溜出了便利店,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想到虞禾也学会逗她玩了,此地不可久留。
虞禾转过头,看向窗外鹿时年远去的背影,抿唇轻轻的笑了下。
老板姐姐见虞禾笑了,笑着问道,“明天和朋友去游乐园?”
虞禾点点头,“嗯。”
老板姐姐说,“这个年纪就是要和朋友多出去玩玩,要玩的开心哦。”
——
燕城的下午阳光毒辣,气温很高。出门前,鹿时年涂抹了防晒,还带着准备给虞禾涂涂,她细皮嫩肉的不能晒黑。
国庆假期期间,游乐园人很多,在门口排队检票的人成了个长队。
队伍旁边,于晶晶特意套了件冰袖,撑着一把伞,招呼着鹿时年,“来,到我这里躲躲。”
仇雨单独打着一把伞,长相很清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今天可真热。”
方兴轻咳一声,“帮我也挡挡。”
于晶晶瞅他一眼,“你个大男人,好意思跟我们挤伞吗?”
“”
于晶晶的伞还是往他那边挡了挡,意有所指道,“今天是不是有人要叫爸爸了?”
鹿时年点头,“今天我要认一个儿子了。”
方兴翻了个白眼,“不需要提醒我,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只要虞禾一到场,我立刻给你当儿子。”
于晶晶说道,“小鹿,问问虞禾还有多久到,我已经迫不及待看方兴当儿子了。”
“我问问。”
她翻出手机来,给虞禾发消息。
【一只鹿:虞同学,你到哪儿了?我们就在游乐园的门口。】
自从虞禾有了微信后,她们聊天很勤快,基本上每天都有聊天,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晚鹿时年说的晚安上。
鹿时年发完,把手机握在手里等着消息,目光向远处望去,想搜寻到虞禾的人影。
天空碧蓝,身前的影子随着太阳一寸寸移动,热气丰涌,风中夹着几分燥热。
“燕宁这鬼天气。”方兴擦了擦额头的汗,用手扇着风,“我都要热化了,虞禾到哪儿了?”
鹿时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说道,“应该快了。”
仇雨说,“要不然虞禾打个电话,问一下,是不是路上堵车。”
“好。”虞禾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或者学习,为了不打扰她,她到现在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鹿时年拨通了号码,耳边响了几声没人接,她顿了下,又拨通了一次,依旧是无人接通。
于晶晶发觉不对劲,“没人接吗?”
鹿时年嗯了一声。
“你看,我就说吧,虞禾怎么可能会来,她每天都很忙的。”方兴悠悠说道。
于晶晶:“方兴,闭嘴。”
鹿时年蹙了蹙眉,心里突然梗的慌,本能的相信虞禾不会失约。
她说,“你们先进去,我在这等会儿她,回头和你们汇合。”
于晶晶点点头,“那行,我们先进去。”
话音刚落,鹿时年的手机“嗡”了一声,她低头查看。
【一株苗:对不起,今天有事。】
鹿时年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几分不明的情绪在眼底翻涌,几秒后转瞬即逝,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走吧,虞禾有事情来不了,我们先玩吧。”
——
衣柜里环境昏暗,手机亮了一瞬,发出光线很微弱。
虞禾把手机藏进了怀里,紧紧抿着唇,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是一阵“砰砰砰”的捶门声,夹杂着几个男人的骂声。一声巨响后,男人粗劣的说话声变得清晰。
“给我搜,看人在不在家。”
房间的门锁转动带起很轻的“咔嚓”一声,虞禾捂住嘴巴,屏住呼吸,透着衣柜的缝隙看向外面。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房间转悠半天,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本,把烟头按在了书页上掐灭。
他刚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衣柜,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慢慢地向衣柜走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
虞禾死死咬着唇,闭上了眼睛。
就在男人要拉开衣柜之际,外面突然有人叫唤了一声,那人停下了动作,走出房门。
人一走,虞禾胸腔那块开始剧烈的颤动,但她依旧不敢动静太大,只能小口小口喘着气。
“他妈的,虞良那死东西跑哪儿去?”
“四哥,他不会知道我们今天要来,跑了吧?”
被称作四哥的人,嗤笑了一声,“欠老子钱还敢跑,他女儿呢?”
那人说,“没看见,估计被他带着一起跑了。”
“妈的,狗东西。”
“我们今天是不是白来了?”
“白来?给老子把这儿砸了。”
物品撞击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门外东西破碎声阵阵,伴随着粗鄙不堪的谩骂。
不知过了多久,缝隙外的世界光线变得昏暗,汹涌的声音逐渐回归平静。
虞禾长时间蜷缩的下半身变得发麻,没有知觉,她推开柜门,从里面摔了出来,扶着床沿站起,又滑了下来,最后蹲坐在地板上。
她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虚空,冷冷的,麻木的,没有任何情感在里面。
几分钟后,她站起身往外面走,客厅里一片黑暗,她按下灯光按钮,地面是一片狼藉,地板被砸陷下去,看起来坑坑洼洼。
门口围了一圈街坊邻居查看情况,悄悄的低头私语。
她走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铁门,一点点挡住外面人七嘴八舌的话语。
虞禾从厨房里随手拿出一个黑袋子,把地面上的狼藉往里面塞。
她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完成清理任务,即使手心被碎片划伤,血珠一滴滴顺着胳膊流下,她也没有任何停歇,没感到任何疼痛。
铁门再次被推倒在地,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走进来,身上带着酒气,“那些个混蛋都走了吧,没把你怎么样吧?”
虞禾理也没理,从他的眼前走过。
虞良笑笑,“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些个人会找到这来。”
“他妈的一定要让他们把砸的东西还了。”
虞良见虞禾没搭理她,伸手抓住虞禾的手腕,“他们没欺负你吧,我找他们去。”
虞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欺负了,你去找他们吧。”
“这个”虞良迟疑了下,“你吃晚饭了吗?”
虞禾看着他的眼神,流露一丝讽刺,“不敢了?”
虞良刚刚那一点愧疚瞬间消散,脸沉了下来,“有你这么对你爸爸说话的吗?”
虞禾眼底的笑更甚,他从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连逃跑也只会丢下她一个人,去面对一群流氓,现在却摆出了父亲的姿态,想要维护自己的绝对权威。
不可理喻。
她抬眼讽笑,“我这么说话,不行吗?”
虞良指着她,怒喝道,“你他妈怎么跟老子说话的,老子生出你来,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
虞禾冷道,“我宁愿你没生出我。”
虞良气极,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虞禾的脸上。
“你跟你妈一样的不要脸,当初就应该把你扔了。”
虞禾被打的偏了偏头,脸颊迅速泛红。
厨房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地落着水珠。
她笑了,声音轻轻的,仿佛一吹就散。
“扔了就好了。”
——
于晶晶可以明显察觉到,鹿时年今天一下午情绪都不对劲。
问她想玩什么,这人带这他们去玩儿童漂流,就是坐在一个卡通船上,什么也不用做,伴随着“门前大桥上,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的歌谣,顺着水流往前面飘,中途还被其他小孩子拿水枪滋了一圈。
热闹是小孩子的,与他们无关。
鹿时年虽然看上去笑容满面,其实心情很不爽。
这点仇雨也察觉到了,看着鹿时年开着碰碰车大杀四方的样子,她小声说道,“我们还是把车离小鹿远点,她会撞飞我们。”
方兴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小飞车,来喽!”说着就往鹿时年那边撞,然后一击被撞飞到围栏处。
方兴:“无语了。”
晚上八点,她们在游乐园附近吃完晚饭后,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上,微信讨论组聊得火热,往里面发着今天拍的照片。
鹿时年看着群里的消息,那个人依旧没有冒泡,今天她拍了张旋转木马的照片发给她,她也没回。
鹿时年耸了耸鼻子,小声嘀咕道,“没来就没来,无所谓,我玩得挺高兴的。”
下地铁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柴萍设置回家时间是九点,她没回家,骑上停在地铁口的小电驴,往便利店骑去。
到了便利店门口,她往里面瞅了瞅,没见到虞禾,又走进去问,老板姐姐说,“虞禾今天请假了,不是说和你一起游乐园吗?”
鹿时年道了句谢,骑车去了上次送虞禾回家停车的十字路口。
她想见虞禾一面,问问她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想告诉她游乐园很好玩,她没来会后悔。
十字路口,夜色弥漫,路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鹿时年骑着小电炉来来回回绕了三四圈,从马路这头开到那头,还好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不然她肯定要被交警抓到教育一顿。
第五圈的时候,柴萍给她打了通电话,在此之前柴萍已经发了七八条消息问她怎么还没有到家。
鹿时年没接,把电话掐断,揣进了兜里。
路灯明亮,几只小虫子在等下盘旋飞舞。
鹿时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智商和小虫子有的一拼,偶遇这么小的概率,怎么可能发生。
她真是个傻der,在这里傻乎乎的绕了这么久,虞禾有可能半夜都不出门。
最后,鹿傻der决定再绕一圈,凑个六圈整回家。
骑到一半,她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眼睛瞬间亮起。
这概率被她给碰见了!
她扬着声音,“虞禾!”
那道纤细的身影略略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甚至脚步更快地往前面走。
鹿时年把车速扭到最大,穿过马路,在路边停下车,快步追了上去。
“虞禾,你去哪儿?”她伸手拉住虞禾的胳膊,却摸到一手的黏腻。
她瞬间愣住,手微微松开,“你你手流血了。”
虞禾转过头,眸色漆黑泛着一层冷光,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别烦我。”
话音未落,鹿时年就凑到虞禾的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虞禾甩开鹿时年的手,眼神比以往更冰冷,“离我远点。”
鹿时年却抬起刚刚被甩开的手,缓缓靠近,在离她脸颊的几厘米处停下,似乎是不敢触碰,她沉着声问,“哪个傻der打你了?”
虞禾说,“不用你管。”
鹿时年拧着眉,还是那个问题,“谁打你了?”
“不用你管。”
“谁?”
“别烦我。”
鹿时年满脑子只有虞禾脸上伤,放软了声音,“虞禾,你告诉我,我会帮你。”
虞禾静静的看着她,眼底道着几分不明的情绪,眼眶似乎红了。
鹿时年还没有来得及确认,下一秒,虞禾用力拽着她,拐进了巷口,随后她肩膀上感受一股痛劲,虞禾用力把她推到了墙边,粗糙的墙面瞬间抵住了后背。
虞禾双手钳住她的肩膀,动作极具侵略性,她声音有点哑,“说了多少次,离我远一点。”
鹿时年调解着呼吸,喉间滚了滚,冒出一个字,“疼。”
虞禾怔了怔,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
月亮藏进云雾里,漫天无星。
鹿时年抬起头,借着路灯的余亮,细细看着虞禾的脸庞。
她说,“虞禾,今天你没来,我很不高兴。”
虞禾垂下眼,眼睫微微颤抖。
“所以我想找你,讨一个说法,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鹿时年手轻轻抚摸上虞禾的脸颊,她问,“你疼不疼啊?”
虞禾沉默了,而后松开了手,微垂下头,声音闷闷的在身前响起,“疼。”
鹿时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清楚的感受到了掌心的湿润。
虞禾哭了。
嗓音呜咽,像是一只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猫一样,就这样抵着她的胸口哭了。
鹿时年怔了片刻,心砰砰直跳。
良久,鹿时年轻轻拭去她挂在眼睫上的眼泪,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我是傻der,怎么惹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