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不眠之夜
雇人,化妆,培训,再连夜送到邻省某个县,听上去很复杂,对一些经常承办大型活动的传媒公司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高鸣远在那边加紧运作,青平县这边也没闲着。王部长通过内线,联系到可靠的外地媒体人,拉了一个临时的自媒体群,首先给每人都发一个丰厚的红包,让他们随时待命。
邻省某县被乞讨者‘攻占’的消息传上网后,迅速圈定几个标题犀利,内容丰富的视频和小作文,凌晨三点一到,群主把提前准备好的大小评论文稿放到群里,群内水军们领了任务,陆续出击,一直战斗到天亮。等到热点新闻炮制成功后,各自再领一笔辛苦费,开始有序撤退。
青平县创城指挥部彻夜灯火通明,常士平等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邵迎和卢县长第二天要接待调查组,不敢熬夜,也不敢回家,便到办公室休息。说是休息哪里能合得上眼,隔一段时间两个人就给常士平打一个电话,询问事情进展情况。
早晨上班时间一到,热衷八卦的人群苏醒过来,新的热点事件热乎乎地推送到面前。
《某县被乞讨人员围城,创城给了市民一座怎样的城市》,《时隔多年丐帮重出江湖,一夜之间某县成了乞讨之城》,《让大批丐帮弟子围住索钱,我迟到了,领导会信吗?》……
一段段小视频,配上引人眼球的标题,迅速在网上传播开来,线上线下,人们关注的焦点瞬间便集中过去,青平县的热度慢慢降温,王部长抓住时机,开始动用关系悄悄抹去和青平县相关的消息。
卢县长面带喜色冲进邵迎办公室,异常激动,“成了,赵支流这招真管用,我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邵迎也长吁一口气,泡上一杯胖大海,把腿搁到桌上,蜷缩在老板椅上,“赵支流是个人才。”
卢县长与路伟关系比较好,这个时候自然也要为他表功,“路伟的办事能力也没说的。”
邵迎点点头,“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你盯紧了,让他们掌握好尺度,好事做过头就变成坏事了,千万千万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
“好,你休息休息,养足精神迎接调查组吧。”
邵迎 很想合上眼小憩一下,可心里乱麻一般,根本做不到。
他觉得赵支流极有城府,既然在突然事件面前能做到不慌不忙,随机应变,肯定对应对调查组也有策略。
邵迎摸起座机主动给赵支流打电话,想听听他有什么建议,“支流,辛苦了,你还在指挥部吗?”
“邵书记,我没在指挥部,我在宾馆和孙婷聊天呢。”
……
孙婷被安排住在县宾馆里,由两个女工作人员陪同,等待调查组的调查。
此前县里派人做过孙婷的工作,王部长也亲自见过她,答应给她一笔补偿,希望她见到调查组时能够实事求反映问题。孙婷倒是答应了,可态度看上去很暧昧,王部长担心她到时候变卦,讲一些对青平不利的话。
赵支流在乡里工作时,不止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吃过几次亏后就总结出一条经验,得从根上解决当事人的问题,而且要让当事人看到行动,因为老百姓不看广告看疗效,他们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尤其当官的。
“913事件”搞得动静如此之大,万一孙婷的胃口也被撑大了呢,万一她背后真有人指使呢。不行,孙婷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必须得号准她的脉,对症下药,让她心甘情愿地配合好调查。
赵支流向常士平和王部长主动请缨,去见一见孙婷。
孙婷二十来岁,沧岩县人,因患小儿麻痹落下残疾。她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子,在老家养过甲鱼,办过玩具厂,曾赚过不少钱,后来被一个男人骗光了钱,还落下一身债务,便东做西做的干点小生意。
根据她的说法,她骑着电动三轮车卖秋梨膏,一方面是赚点钱,另一方面是一路向西,去拉萨看高原的太阳。
这些话对那拨来做工作的人没讲过,对王部长也没讲过。
他们是和孙婷谈判,为的是完成工作任务,根本没耐心和孙婷深入交流。
赵支流很早就到了宾馆,一直等到孙婷洗漱完毕到餐厅吃早餐。
赵支流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假装偶遇,坐到孙婷的桌上,一边陪孙婷吃早餐,一边聊天。
孙婷问赵支流是干什么工作的,赵支流谎称是来青平跑业务的。
就像邻居大哥哥一样,赵支流只和孙婷聊家长里短,对于913事件一个字都不提。
孙婷毕竟年轻,你给她温暖她就给你笑脸,在赵支流细声慢语的濡润下,慢慢放松戒备,敞开了心扉。
看出孙婷有倾诉需求,赵支流一边引导一边耐心倾听,孙婷便讲了一些自己的经历。
听说她要去拉萨,赵支流说,“我也有去西藏的打算,可惜一直脱不开身,说真心话,我很羡慕你,可以天马行空,自由自在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你可以辞职啊。”
“想过,唉,上有老下有小,我这年龄哪能想干嘛就干嘛。”
“其实你做业务员挺好,可以去很多地方。”
赵支流摇头,“小公司,能去的地方不多。”
赵支流话锋一转,“你去拉萨,不能一直这样靠卖秋梨膏赚路费呀,过了四川进入西藏,生意就不好做了,岂不是没有生活来源?需不需要我资助你路费,先声明呀,我没有任何企图,就是想为你追逐梦想助力而已。”
“谢谢你的好意,不需要,我有钱。”
“你有钱?刚才你不是说还欠有外债吗?”
“我有钱……不过,那笔钱我不会动,我会带到庙里捐出去,我不使人间造孽钱。”
“怎么是造孽钱呢?”
孙婷犹豫了一下,“是青平县补偿我的钱……你应该听说了,他们当官的把我打了。还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走,要等调查组来……”
赵支流作恍然大悟状,“哦,我看到视频了,没认出来,那个妹子是你呀。他们怎么忍心对你动手呢。”
“他们野蛮得很。”孙婷就是不肯承认没被打。
“没想到会给青平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真不是我的本意……”
看来她心里矛盾的很。
赵支流给孙婷暗施压力,“打人必须要付出代价,影响这么大,调查组都下来了,肯定要撸下来几顶乌纱帽,和你起争执的工作人员要被开除公职,县长恐怕也要受处分。”
“这么严重?”
“必须的,你肯定也经常看新闻,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公职人员酒驾都要严肃处理,何况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严肃处理几个人不足以平民愤嘛。”
“他们受了处分,会报复我吗?”
“应该不会,现在是法制社会,他们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他们撞到了枪口上。”
孙婷叹了口气,“当官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尤其下面干活的,成天没黑没白,辛辛苦苦谨小慎微多少年,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替罪羊,丢了工作,抹黑了档案,弄不好还会影响到孩子。唉……”
孙婷自言自语道,“我没想害他们……我不想害人,谁叫他们青平人欺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