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低下高贵的头颅
靖王回了靖王府，陆青云也回到他位于城隍庙往南的漷马巷中的两进小院。
一回来，良荷就踉踉跄跄的冲了出来，哭的涕泪纵横，一张圆圆的脸皱巴在一起：“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主？
陆青云一头雾水的抱着良荷，鼻尖微动，一股难闻的劣质头油味冲进他的鼻腔，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记忆里，良荷身上的香味永远是好闻的荷花香，她每日沐浴后，就涂在发尾，一阵风吹来，空气里都是清雅怡人的香气。
而如今，他鼻腔里的味道，更像是黏腻到发臭的味道被硬盖上了一层刺鼻的香，但这香味没有盖住臭味，反倒是让臭味的层次更深了些。
他忍无可忍的一把推开了良荷，良荷仍旧是穿着那身宽大的粗布衣裳，形容憔悴，整个人眼睛都要哭肿了，眼神呆滞中带着恨意：“爷，我的孩子没了，是夫人，是夫人她”
陆青云这才知道，也就在他离开家的这几日，良荷觉得身子不爽，时不时的想吐，想请个大夫来看看，却被盛娇娇知道了，不仅叫人去搜了良荷的屋子，还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良荷被骂的一句不敢回嘴，最后硬生生的气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是有了身孕，而这孩子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没保住。
陆青云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他的孩子！
他拉着良荷就往上房去。
盛娇娇除了夜里回自己的厢房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陆夫人的上房待着，因为这所二进的小院里，陆夫人住的上房是最宽敞的的，光线也是最好的。
她还特意买了一张美人榻，就放在陆夫人的上房了。
这会儿还没到吃饭的时间，盛娇娇躺在美人榻上，一手捧着话本子，一手时不时的捻起手边的零食往嘴里塞，瞧见气冲冲的陆青云，她先是眼前一亮，又瞧见跟在陆青云身后进来的良荷，她眼睛又是一眯。
良荷当场就被吓的一个哆嗦。
陆青云怒气冲冲的指着盛娇娇：“你做的好事！”
“好事？”盛娇娇按照自己的理解恍然大悟：“夫君是觉得，妾不该在当家主母之前有子嗣？多谢夫君体恤，咱们书香门第自然规矩大。不过唉良荷孩子没了那是她自己福薄，可跟我没关系！”
“你！”陆青云被噎住了。
他习惯了。
前世，他每次朝宋氏发难的时候，都会先说这么一句话。
你做的好事。
宋氏每次都是诚惶诚恐的看着他，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然后再想法子把她自己闯下的祸事给弥补好都是宋氏闯下的祸事吗？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一个理儿，但凡内宅里出了事，就是宋氏没管好家，那就是宋氏的过错。
可是如今这个盛氏，她怎么？她怎么问都不问，就把功劳揽下，把过错推开？
良荷心里实在是难过，难过的顾不上害怕了：“夫人，分明是你不愿意给妾身请个大夫，只是请个大夫的事儿，我可怜的孩子啊……”
盛娇娇瞥了她一眼，十分淡定：“你一个猫儿狗儿一样的奴婢，请什么大夫？你成日里在府里白吃白喝不要钱？账上哪有银子给你请大夫！”
陆青云听见银子这两个字，脸都青了。
陆夫人坐在榻上跟着哭骂：“你这脏心烂肺的贱人，说的这叫什么话？分明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大孙子”
盛娇娇对着又是哭又是骂的陆夫人，微微一笑：“婆母，咱们账上没银子这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请大夫的银子你也没有拿给我，我用啥请大夫？”
盛娇娇一句你拿银子出来，陆夫人顿时浑身竖毛万分警惕，也不哭了，瞪着盛娇娇喝责：你是陆家当家主母，你那些嫁妆，怎么不拿出来用？从前宋氏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在银子上抠搜过，嫁妆都是随意取用的！”
盛娇娇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听见陆夫人说起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跳脚回骂：“敢情你们陆家用媳妇儿嫁妆是传统啊！既然是规矩，你的嫁妆怎么不拿出来用？难道婆母就不是陆家的儿媳妇儿？”
陆夫人气的浑身哆嗦，哆哆嗦嗦的回嘴道：“我哪有银子啊！我的燕窝早就停了，前儿大夫说我虚，让我吃红参，我都吃不起，我要是还有嫁妆银子，早就拿出来给你们用了……”
陆青云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怎么又是银子……陆青云的心像被什么猛的揪了一把，一时痛的几乎透不过气，“阿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陆家什么时候用过女人的嫁妆！”
说罢这话，他踉跄着转身就走。
出了上房，陆青云打量着破败的小院，眉间的皱纹皱的越来越深，他恍然间想起宋妙说的话，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他得活在当下，他不能再想从前了。
陆青云长长的出了口气，呆怔怔的又转身走回了那令人窒息的屋里，如今院子小了，一家人吃饭都得在上房吃这也是盛娇娇的意思，省银子。
两世为人几十年，他从来没操心过银子的事，他的记忆里，银子的存在，一直就好像一呼一吸一样自然，只要需用，随手就会有……
现在，他也不得不为了银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低下高贵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