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别具一格的先生
这位戈山先生虽然长得一脸尖酸刻薄的样子，又佝偻着腰，吴致远与宋长庚却是毫无轻视之心。
一来，这是宋妙请回来的。
二来，夫子不止一次说过，人不可貌相。
“嗯。”戈山双手背后，被二人的这份恭敬十分满意，做人头一条，眼珠子不能长在头顶上，很好！
“今日不早了，先去吃饭！”戈山伸手捋了捋那几根胡须，一只手背在身后，越过二人，慢吞吞的朝外走：“晚膳不可用过饱，不可油盐过重，睡糊涂了第二日头脑发昏。”
“是。”吴致远与宋长庚忙跟在戈山身后。
“平日什么时辰起？”戈山边走边问。
“卯时便起（现在的五点），书院里早课虽然辰时（现在的七点）开始，但学生习惯早起再温一卷书。”宋长庚张口答道，他虽然出生富贵之家，但阿娘从小就没有过分溺爱他，在读书这件事上对他十分严厉。
偶尔学校放了假，他回到府里偷懒多睡一会儿，也不过卯时过半（六点）就起了。
“迟了！”戈山脸一沉，看向吴致远：“你呢？”
“学生也是卯时便起”吴致远微微有些心虚，他本以为这个时辰已经算早的了，在书院中，他与宋长庚住在同一处寝室，他二人一向是起的最早的！
“太迟了！”戈山斜了一眼吴致远：“从明日起，最迟，寅正（四点）就得起来！到卯时，早朝都要开始了！”
吴致远觉得自己历练了这么多年，心性也算是坚定的。
可这会儿听了戈山先生这话，不由得与宋长庚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戈山仍然十分不满的嘟囔着：
“小的便也罢了，今年只是下场秋闱考个举子，还有几年准备。
但大的，瞧着明年还要春闱考进士呢，中了进士，你进不进翰林院？
若是进了翰林院，难道不是天天随侍皇上早朝？
朝堂，那是什么地方？
伴君如伴虎，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你还想带着个迷迷糊糊的脑子去上朝？
真想找死不如去找棵歪脖子树吊上去！”
“是。先生教导的是！”吴致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却是找不出来任何话来反驳，赶紧说道：
“学生浅薄，家中无做官之人，多谢先生提醒。”
宋姑娘找的这个先生，真是又刻薄又犀利
“那现在知道也不晚。
做我的学生，最忌头脑发昏，明天寅正就得起，你二人都不许再懒睡！
亦不许穿太暖！
冷这点叫头脑清醒，我平生最恨那糊涂蛋！
起来喝碗燕窝粥，寅正一刻，咱们书房见。
本先生同你们理一理朝廷大事，卯时你二人开始针对这些事写策论，随便写，往全面了些！
写完再吃早饭，早饭亦不许吃太饱！”
戈山这一路，嘴都没有停过，絮絮叨叨的安排着二人。
三人用罢晚膳，总算是得了点空闲，宋长庚赶紧去寻宋夫人。
宋妙正陪着宋夫人吃茶，瞧见宋长庚苦着一张脸进来，立刻忐忑了起来，怎么这样子？难道戈山先生没有瞧上长庚？
“阿娘，阿姐”宋长庚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软榻上，身子刚歪了一点立刻又坐直了起来：
“这位先生，他可真是，可真是别具一格啊！他”
宋长庚从见到戈山先生开始讲起，宋妙听到最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记忆里的陆青云，就是寅时便起来，喝碗燕窝粥，寅正一刻，二人一同坐上马车出门上朝，梳理着早朝要议的事，一直到寅时末，马车停在宫门口，陆青云去上早朝，戈山则在车上等着
“果然是家中做过官的，才知晓这些。”宋夫人听得细致，听到最后赞叹不已：“这是咱们宋家的贵人！长庚，你要好好听先生的话 ！”
宋长庚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低落：“可是先生似乎更看重致远兄些”
“长庚只管用心学，能学到多少都是你自己的。宋妙打断他的话：“人各有所长，何须处处争先？吴大哥是状元之材，长庚，你跟在吴大哥身旁”
宋夫人笑着接过了话：“怎么也能中个进士吧？”
宋长庚被两人说的也跟着笑起来，是啊，吴大哥本就比他年长些，得先生看重也是自然，待过几年，他也会赶上去的。
“还有，这位戈山先生在钱粮一事儿上很是通透。”宋长庚接着说道：
“戈山先生跟致远兄说去年春闱靠的策论，聊到一处赈灾的钱粮安排，我瞧着先生算起账来，比咱们家的张掌柜还要厉害几分。我听着也十分受益。”
“那就好，你跟着先生只管好好学，别的不用操心。”宋夫人很是满意。
宋长庚用力的点点头：“对了，先生还说了件事，十日后，山上的智空寺的空念大师要开坛讲经。
戈山先生说，空念大师虽是出家人，却位比国师，他的讲经大会一向有许多贵人捧场，先生说到时候要上山去。”
“好好好。既然是先生的安排，那就去。你放心，娘会准备的。”宋夫人一口应下。
宋妙却是一阵恍惚。
智空寺的空念大师，便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坛讲经。
前世，她到最后才知道，空念大师是在替住在后山小院中的那位五皇子，庆贺生辰。
宋妙还记得五皇子落水而亡的那年，还不到十四岁，比如今的长庚还要小一些。随后靖王当上太子。
第二年的春日里，靖王登基做了皇帝，次月，晋位做了太后的秦皇后，因为难过纵火而亡
后来，方嫔做了方太后，说起这位五皇子，唯一的话题就是他命薄，打从娘胎里就克人，住到佛寺里也活不下去。
可怜他命不好也就罢了，还连累先皇记挂，先皇难过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日日说起来就痛心不已
听得多了，恍惚间觉得，仿佛方太后才是与先皇恩爱一辈子的人，而不是酒醉宠幸一回之后，再也想不起她是谁。
很久很久以后，宋妙也偶尔从陆青云口中听到一些事情。
比如，秦太后是被方太后锁在宫殿里放火烧死的，包括五皇子，也是方太后强行叫人把他摁进水里淹死后扔下池塘的
前世，五皇子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她远远见过一眼，整个人都泡的发白。
长庚与阿娘掉到护城河里被捞上来时，也是那般模样
宋妙辗转反侧，头一次觉得，方太后实在是面目可憎，竟然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还记得靖王还没当上太子的那一年，三皇子与四皇子斗的两败俱伤，杨贵妃也死的凄惨，朝中的风向已经开始偏向靖王，陆青云作为靖王最信任的追随者之一，顿时变得炙手可热。
文远伯府和她宋妙，也正式进入京城世家的眼中。
那一次，长信侯府的裴夫人给她下了帖子，邀她一起去智空寺听经。
在那一次经会上，她还结识了苏丞相的夫人，认识了先谢皇后的母亲谢夫人
再之后，她知道了许许多多的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些事情帮助她，替陆青云揽下了许多许多可用的人脉。
十日后的开坛讲经，她也想去看看。